云末揭开车帘,看向车里的凤浅。
几封休书,捅出这么大的一个漏子,凤浅心虚地别开脸,不敢看他。
云末看了她好一会儿,才进了车厢,“郡主想去哪里?”
凤浅不解地转过头来,看向云末。
“如果郡主不想回府,云末可以送郡主去别处。”
“我不做郡主了,也可以?”
“可以。”
凤浅扬了扬眉,“你可以做这个主?”
“不能。”
“那……”
“如果郡主执意如此,就算云末强迫郡主回府,郡主同样还会离开。与其如此,倒不如由云末送郡主离开,再去向圣上请罪。”
“那你何必赎我。”
“郡主平安,是云末的职责。”
凤浅深吸了口气。
是啊,这些人的是和她绑在一条绳子上的。
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们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所以不管他们目的是什么,但守护她,就是他们的责任。
“我要回府。”
“呃?”
“我良心大发,不想为难你们。”凤浅见他杵在门口不动,扬了扬眉,“不走吗?”
云末眼里这才慢慢浮上笑意。
等他坐下,凤浅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声,“那个……赎金……”
“诏王开出来的条件太高,长乐府也拿不出这么多现钱,这笔钱,也不好上报朝廷,所以暂时由于家代付。”
云末如实回答。
惜惜那个铁算盘见凤浅在先,惜惜不可能不向她讨要赎金。
而且,他相信,惜惜已经每笔账都跟她算得明明白白。
他瞒不过去,也不必要瞒。
富豪被绑架了,都得自家出钱,没理由找政府出钱的。
北皇虽然想娶凤浅做儿媳,但婚事没定下来,人家也没理由给你出这么大一笔费用,是不?
至于虞国,远水救不了近火。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凤浅仍觉得有些郁闷。
“一亿金?”
“嗯。”
惜惜的话,她可以不信,但云末的话,她信。
这年代,最有钱的人,未必是商人,而是有各种特长的人。
比如遁术师,药师等……
虽然她不知道云末是什么等级的遁术师,但沾上‘遁术’的人,都不会缺钱花。
而且云末怎么看,都不象一个贫财的人。
再说,云末是她的训导官,她欠一屁股的债,他的日子也未必好过。
他没必要假报赎金,给自己添麻烦。
“咳,我真挺值钱。”
他笑而不语。
“薛子莫是怎么回事?”
“圣上知道郡主被诏王劫持,派他人去剿匪,并搭救郡主。能剿灭诏王会是第一大功,所以派出去的人,都会以剿匪为重……”
“能不能救出我,反而次要,是吗?”
“可以这么说。”乱军之中,死个把人,是再正常不过的。
“所以呢?”
“所以,我们求助了太子。太子有要事在身,不能脱身,就派了亲随薛子莫将军前往。军队外调的费用,不是驻军可以比的了。他们没有外出打仗,朝中是不会给他们发放出征的费用的,所以……”
“所以费用就得由我们这边出。”
“是。”
凤浅磨牙,好你个皇甫天佑,姑奶奶有难,你出点力,还要收钱,太没意气了。
“其实太子并不富裕。”
“呃?”
“太子在外征战多年,朝中发给他们的物资实在有限,到了冬天和粮食缺乏的时候,都得太子自己想办法。太子又是个不肯苛刻部下的人,所以收缴来的财物,基本上都充了公买粮做衣,他自己并没有多少闲钱。”
凤浅默然,果然还是他原来的风格。
天佑在训练营的时候,就从来不吃独食,有什么东西,首先顾的是和他一起任务的战友。
说得好听些,是重意气,说难听些就是败家男。
这种男人做哥们没得说,给人做老公,可就要命喽。
他的朋友能个个吃得肥头大耳,他老婆就得跟着他挨饿受罪。
“那匪可剿到?”
“北朝的军队到了婉城,婉城早已经人去楼空,成了空城。”
“连剩下的百姓也全部消失了?”
凤浅微微一怔,他是怎么做到的?
云末点头,“据说,到城下的北朝大军只看见挂在城门上的几颗脑袋,其中一颗是……”
“是我的二叔。”
云末静看着她,不再说下去。
“我二叔前往婉城,是朝廷的意思,还是他自己?”
“北皇不知道都督带兵前往婉城支援的事。”
凤浅冷笑,“那就是他自找的。”
云末眼底闪过一抹意外。
凤浅端了茶杯喝茶,避开他的眼睛。
她忘不了那些刽子手屠杀婉城百姓的残忍场景。
“话虽然如此,但只怕王爷会受到牵连。”
凤浅脑海里闪过在诏王那里看到的那封信,嘴角勾起一丝冷意。
是虞姬写信给二叔,二叔才会私自带兵前往婉城。
二叔千错万错,但都因虞姬而起。
不知父亲知道这件事,会怎么想,怎么做?
“另外,北皇大军去了丰城。”
凤浅猛地抬眼,看向云末。
她没能掩饰的紧张落在云末眼中,“郡主怎么了?”
“结果呢?”凤浅顾不上掩饰,她想知道那个人在丰城的根基怎么样了,而丰城的百姓,又怎么样了。
她害怕因为她,给丰城带来另一场惨无人道的屠杀。
“北朝大军几乎把丰城翻了个,都没能找到有关地宫的任何线索。”
凤浅怔了一下,“那丰城百姓呢?”
“丰城虽然紧靠北朝,但终究是虞国的领土,北军不敢为难百姓。”
“如果是虞国的人马来了呢?”
“丰城百姓几经动荡,已经知道怎么自保,郡主无需担心。”
“你怎么知道?”
“云末曾是虞皇身边的谋士。”
做为皇帝身边的谋士,出谋划策只是其次,更重要的是能揣摩皇帝的心思。
云末既然是虞皇身边的谋士,自然懂得虞皇的心思。
凤浅对他的话,无法反驳。
眉心微敛,滴水不漏,小郎是怎么做到的?
“希望如你所说。”
“郡主很在意丰城的百姓?”
“我只是不愿因为我,背负上整个丰城百姓的血债。”
“郡主和以前真的不同了。”他的眼黑得象化不去的墨汁。
凤浅苦笑了一下,亲眼目睹了那样残忍的屠杀,怎么可能没有一丝改变。
她沉默了好久,才轻声开口,“云末……”
“嗯?”
“我看见二叔他们屠城了。老人,妇人,孩子,他们一个也不放过……”
他伸手过来,温暖的手覆上她握着茶杯微微发抖的手,“过去了。”
凤浅轻摇了摇头,这次的经历,她永远不会忘记。
他倾身过来,手臂环过她的肩膀,把她揽入怀中,没有语言,只是无声的安慰。
凤浅深吸了口气,把他推开。
她不需要别人的安慰,她需要自强。
“那未必知的五千两,又是怎么回事?”
诏王拿她换钱,长乐府根本不必要去打听她的下落,诏王自然会来跟他们联系。
这五千两纯粹是白花的。
“我们要的不是郡主的下落,而是郡主的安康。”
他从袖子里取出一本装订得很好的书册。
凤浅迷惑接过,翻开来一看,眼睛瞬间大睁,飞快地连翻了几页。
这本厚厚的书册,居然写的是她被劫持期间的生活琐事,就连她和每一个人的对话,都几乎一字不漏得记录下来。
她和诏王在床上的那些动静,就算有些话,低得只能他们二人听见,但对方都以一个听墙角的身份,进行了清楚的描写。
从那些描写中,可以看得出,诏王对她搂搂抱抱,各种压,各种轻薄,但没动她。
详细度完全不差过现代的探听器。
凤浅把书册仔细看完,面红耳赤,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
“如果那一鞭,郡主留下了伤疤,他们就拿不到那一亿。”他的视线落在她肩膀上。
凤浅后背一僵,仿佛他能看穿她的衣服,看见她后背上的伤。
同时有种错觉,这次那禽兽再怎么胡来,却硬是没有对她做出过火的事,难道是预先知道云末他们会请未必知出马,所以才刻意隐忍?
“未必知有规矩,关于诏王和朝廷的事不接,但关于郡主的事,他不得不接,所以这东西值五千两。”
云末语气平淡,把让凤浅尴尬的事,轻轻揭过。
能在敌方的核心里,做到这样精确的窃听,如果放在现代的军事中,就不是五千两黄金的价,而是无价。
凤浅干咳了一声,“这东西还有谁看见过?”
“目前只有云末,郡主想灭口的话,不难。”
凤浅囧了,“我没这个意思。”
云末直视着她的眼,“郡主和诏王很熟?”
“你知道不知道,我醒来前,生活在哪里?”
“云末到长乐府时,郡主十岁,十二岁醒来,这两年在长乐府。”
“那么六到十岁之间呢?”
“在丰城,由虞亲王抚养。”
“六岁之前呢?”
云末沉默。
“不知道?”
云末不答。
“不是不知道,是不敢说,是么?”
云末默认。
“在麻婆村。”凤浅替他回答,“由我的老妪和一个叫小郎的男孩抚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