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知道蒙古大哥叫哲贵。他对那个军官说:“我带着身手好的去接应,你带着受伤的人把守住要道,别让鬼子偷袭我们。”他点点头,对蒙古大哥说:“哲贵你放心,现在我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要倒霉都倒霉。”
我要跟着蒙古大哥去,他抚摸着我的头说:“小圈还小,你要听话。”暗中给我一把蒙古匕首,把它放在我的腰带上。我乖巧地接着了,我知道那个年月,它是自我保护的武器。他小声对我说:“你替我看着他,不要离开他,他要是算计我们的人你就让他吃这个家伙。”我害怕地点点头。蒙古大哥临走对那个受伤的长官说:“这是我的小弟弟,你要照顾好他,拜托了。”
蒙古大哥带着一帮有枪的人去东南的山口去看看谁在打仗,是内战还是和日本鬼子交火。
蒙古大哥走了。这个长官还算不错,他给了我一块馍吃。我就吃了。长官对我说:“到了这个地方是凶多吉少,能活着出去就是我们的福分了。别在闹内讧了,不然,大家都别想活着出去!”好像他已经知道蒙古大哥给我匕首要暗算他。我只是紧张地低着头,恐怕他问我要我腰里的匕首。他没有要,也没有提匕首的事。他知趣的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我们,去把守通向山口的路,怕山口上的鬼子趁火打劫。
还好,山谷里是平静的,没有响起枪声。到是蒙古大哥去的方向响起了激烈的枪声。我身边受伤的人说:“哲贵队长和人家交上了火,肯定是鬼子。”
我们在听着回音悠长的枪声,我在为蒙古大哥担心。他现在是我的亲人了。我是个命苦的人啊,凡是当我的亲人的人都要死去,难道我的命硬。难道我就像人说的大鼓书《王华买爹》里的王华,三岁才会说话,叫爹爹死,叫娘娘亡。我现在担心的是蒙古大哥被子弹打死。
天亮了。东南方向的枪声变得稀疏了。我们能模糊地看到灌木丛中的小路上,有人来了,陆续的边撤退边还击。先是一帮穿国民党衣服的士兵,后面是蒙古大哥的游击队。他们在守住后路。山上的敌人没有往下追赶。他们肯定是受到了蒙古大哥的埋伏,吃了亏才不敢贸然下来的。他们就在上面往下放枪。放了一会,枪声就少了,直到停止。
我们的人都去迎接归来的人。当时我没有在意到了我眼前的国民党士兵,我在专心的用眼睛寻找着远处的我的蒙古大哥。
忽然有人叫我的名字:“小圈,小圈弟弟。”我听了打了一个寒战,多么熟悉的声音啊。我朝着发出声音的地方仔细看去,是一个穿着国民党军装的人,是一个女人,我认出来了。我也是大叫:“秋梅姐姐!”我朝她扑过去,她也朝我迎来,我们姐弟俩抱在一起是又哭又笑。
秋梅姐姐高兴地哭了,她用手抱着我的头说:“弟弟,你还活着,我以为见不到你了呢?”我的双手也抱着她的肩膀,说:“姐姐,我以为你被鬼子的炮弹炸死了呢?”秋梅说:“姐姐的命大,姐姐没有死,姐姐终于见到你了,姐姐好高兴啊!姐姐就是死了也放心了。”这时,麻子军官走到了我的跟前,他乐呵呵地说:“小圈,你还活着,你活得挺好啊。”他用手抚摸着我的头发。我松开了秋梅姐姐,看着麻子军官,他受伤了,左胳膊用绷带布吊着。
蒙古大哥营救的是麻子军官和秋梅姐姐及其跟随的国军们。大家庆幸能相见了,但是矛盾也是接着而来。矛盾的所在是秋梅姐姐,麻子军官是她的老相好,蒙古大哥又是她的老情人。他们本来不是一个阶级的人,他们分别代表着自己利益的人跟日本鬼子战斗。这就注定了麻子军官跟鬼子的斗争是不彻底的,是彻头彻尾的,只有代表无产阶级的蒙古大哥才是最彻底的跟鬼子作斗争。所以,他们为了抗日战争所建立起来的统一战线是民族的,是中国各个阶级的联盟,在联盟的过程中,既有斗争又有统一,在赶走共同的敌人、日本帝国主义之后,这种联盟自动分裂,内战也是在所难免的。但是,对于处于中间阶级的秋梅小姐,不论是在抗战阶段还是在抗战前后,她都处在一个被转变被分化和要转变要分化的位置上,她当时的思想和表现,间接地反映了革命的走向和趋势!
在古梁山谷里,秋梅小姐告诉我她是怎样奇迹般的来到了这儿。
她说“鬼子的炮弹轰炸了联欢会,当时,我的鲜花正好递给了麻子军官。第一颗炮弹炸在人群中,我与台上的人没有在意,台下的人一直在欢呼,我也知道你和树干大叔在台后放鞭炮。第一颗炮弹炸在人群中,我们以为是国军士兵最热烈的欢呼。我和所有在台上的人是兴奋地昏了头。麻子说国联都出面了,小日本不敢得罪国联的,和平是一定的了。第一颗炮弹爆炸了,炸飞起来的血肉落在了舞台上,先是一个断手,血肉模糊的打在了麻子的脸上好像是如来佛的佛手,同时一块血肉打在了我的脑后,台上人的脸上都溅落了血肉。只是我们当时都昏了头,都在欢呼,特别是麻子,他的脸上挨了一个巴掌,他以为是我用手抚摸的,他是乐呵呵地傻笑。接着,第二颗炸弹,不,是第二批炸弹飞来了,落在了人群中,落在了主席台上,同时爆炸了,台上的军官才知道和平不是真的,是假的,鬼子还是不宣而战,发起进攻了。他们还是叫喊着把鬼子打回去。其实呢,大家都在逃命,特别是那些军官,吆喝着自己的卫兵,保护着他们迅速逃命。
麻子的胳膊被炮弹炸伤了,他把我背起就跑,叫着他的士兵。他的士兵是这只军队中最勇敢的,最能打仗的,他们要撤退了。可是我不同意,我下来了,叫着小圈,小圈弟弟你在哪里呢?没有回答。我以为你和树干大叔放完鞭炮回怡红院去了。我要回怡红院,我要找到我的弟弟、小圈、你,到了怡红院,里面是乱糟糟的,我就大喊着小圈的名字,可是见不到你了。我打开我的房间,里面是空空的,我的好东西被人偷走了,只剩下我的生命、我的琵琶,它被扔在床上。要是连它也给偷走了,我还活什么呀?
外面的炮弹在响着,枪声也激烈起来。日本鬼子的军车马上打过来了。麻子对我说,小圈肯定死了,你不能等死啊。我是多么伤心地看着我的怡红院。我的许多梦还没有做完,我的怡红院就毁灭了。它被日本鬼子的炮弹给炸毁了。小圈死了,我不能再失去了麻子,不能再让麻子的弟兄为我无辜地死亡,我只有听了麻子的话,三十六计走为上。我跟着他逃跑了,他却说不是逃跑,是战略转移,是专门保护我的。不论怎么说,我们是安全地离开了石涧府。
麻子和他的军队长官失去了联系。他的长官是死是活还是一个未知数,总之,国军如惊弓之鸟分散了,各人顾各人的,各个连队顾及自己的弟兄。跑啊,只要离开了日本人的枪口就安全了。一口气跑到了古梁镇,才知道有一部分国军集结起来了,要和鬼子打仗,麻子是有先见之明的,他要在古梁镇的南面构筑第二道防线,在鬼子消耗了力量的时候出击。他的梦想只是实现了一半。国军和鬼子在古梁镇打仗,古梁镇的国军太无用了,没有麻子设想的那么有种,打了一下就败退了,鬼子兵分两路,一部分追击古梁镇的国军,一部分攻打麻子建筑的工事,工事就建在古梁山的山坡上,是进可以攻击,退可以防守的好地方。
他们相信他们可以打败日本鬼子的,至少可以给鬼子以重创。可是,麻子的如意算盘失算了,鬼子收买了汉奸,在当地的汉奸带领下日本鬼子夜里偷偷地绕过我们的正面,从侧面爬到了山头,给麻子的弟兄们一个突然袭击。麻子和他的弟兄遭受了重大的打击。他决战的决心早已飞到了他小姨的热炕上。他架着我就跑,边撤退边跑,谢天谢地,天还没有亮,鬼子看不清楚,我们在夜色的掩护下转移了,我们就往山谷里跑,我们顺着灌木丛往下跑。鬼子是跟着声音追,向我们打枪射击,打得麻子的许多人受了伤。幸亏,哲贵带人去了,救了我们,帮助我们脱险,他们给鬼子一个伏击,又把鬼子打了一个措手不及。鬼子不敢嚣张了。他们只能站在山腰上等我们。没有想到,我在这儿见到了你们,我的弟弟、小圈、你还活着啊。”
秋梅姐姐说完,脸上的泪花开出了笑容。我也向他介绍我的经过,我比她惊险多了,特别是树干大叔被狼吃的那个夜晚。回想起来是多么的恐怖啊。
秋梅姐姐对我说:“小圈弟弟,我们再也不要离开了,姐姐不能没有你啊!”
秋梅姐姐是穿着国民党士兵的服装,穿上它却是威风多了。穿上它就是国民党的人了。我和蒙古大哥的人都是这样认为的。穿着国民党服装的人自动的跑到了一起。他们好像是一个娘生的一样,不把我们当成一个娘的,就是当,也是把我们当成后娘养的。这让秋梅姐姐左右为难。
她被麻子军官拉到了土包子的阳面,可是她不愿意。她对麻子军官说:“你不要这样做,你总得感谢人家吧,是人家救了我们。”麻子军官没有办法,便对蒙古大哥说:“伙计,我欠你一个人情,下次,我还给你。”
蒙古大哥只是冷静地看着麻子军官和秋梅姐姐地离去。我也是这样,我不想让她走,可是她走了。秋梅姐姐对我说:“小圈,你跟着姐姐过来?”我那时还是有阶级立场的。我摇着头,我要跟着蒙古大哥,我不跟麻子军官。麻子军官对我也是不错。他回头对蒙古大哥说:“哎,伙计,你不要难为小圈兄弟,他想到哪边,我们都不要难为他好不好?”蒙古大哥冷笑着说:“你认为我难为他了,小圈,你跟他们去吧?”我说:“我不去,我要跟着蒙古大哥,他是我的亲哥哥。”秋梅姐姐听了很伤心,她停下脚步,对我说:“小圈弟弟,我不是你的亲姐姐吗?”我看她很难过,于是小声说:“你也是我的亲姐姐。”
麻子军官是哈哈大笑,说:“别说这些酸溜溜的东西了。我们还是准备着怎么对付小鬼子吧!”
古梁山谷里有两支被困的队伍了。在被困的日子里,生活是困苦的又是难忘的。首先是吃的问题。山谷里有红薯,有灌木结的果实,还能扑杀到小动物,如野兔等。丰收的秋天是不能饿死我们的,秋天是丰收的季节。大家都试图生活的更好。可是,那是梦想。山谷里的东西毕竟有限,白天又不敢冒险。山上鬼子的机枪像眼睛一样在盯着我们,随时都可以开枪、射击。所以,我们的生活是在敌人的机枪对准下生活,就像是地主老财拿着皮鞭在鞭打着出力的长工。
沉默啊,沉默,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这是被压迫民族人们的命运。
我们几乎是在沉默中灭亡了。是秋梅姐姐挽救了山谷里的人。
刚开始的时候,我们的生活还是不错的。我们也幻想敌人消灭不了我们,就会撤退的。我们就在山谷里跟敌人打消耗战。
残余的国民党军队的指挥权很快就落到了麻子军官的手里了。不是那个年纪大的军官无能,而是他不愿意当这个头目。他不想争权夺利,消耗内部的力量,他表示愿意听从麻子军官的指挥。麻子军官就让他当了副手。这支国军的力量壮大了。他们和蒙古大哥进行了分工,就是军事布置。国军防守东南面的通向山口的通道,蒙古大哥的人防守东北方向的通向山口的通道。古梁山谷只有这两个出口。我们必须防守住它,不然要是被鬼子偷袭了,我们就完蛋了。大家都知道事情的严重性,都是认真地对待。看守山路是每一岗两个人,是轮流换班的。大家在这个时间里可以睡觉,可以找吃的,可以做饭。做饭是不能生火的。
一次麻子军官的人生火了,在烤一只野兔子。烟火升了起来,野兔子还没有熟,敌人的炮弹就炸过来了。炸死了两个烤兔子的士兵。几天来,大家就不敢生火了,害怕敌人的炮弹。几天都没有吃熟食,就吃生的东西。不吃熟食,人是受不了的。我想起了办法,就是到处放火,这是我住在荒坟野地里的经验。秋天的树叶黄了,树枝子也好烧。我跑到离人较远的地方点起了几堆火,狼烟冒了起来。敌人开枪了开炮了,麻子军官和蒙古大哥带人在土包子警惕着发生的变化。我从灌木丛中跑来。我高兴地告诉他们,我让鬼子上当了。他们才明白过来,高兴地说:“小圈,你了不起,你是我们的小诸葛。你教会了我们如何对付敌人的秘诀了。”山谷里燃起了好几处狼烟,把鬼子给搞晕了,打枪放炮是浪费,打了一会发现了上当,就不打了。我们可以放心的烧东西吃了。烧肉的味道真是美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