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Gal再也没有出现过......
Gal真得离开了,永远离开了,去到了一个黑夜的世界,一个可以从黑夜看到白昼,却无法从白昼看到黑夜的世界。
不久,蓝便带着林夕返回了京城,并为她安排妥帖了一切。林夕拿出一封信交给蓝,这是Gal离开之前拜托她转交给蓝的。然而,林夕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留给蓝一句话:我会等你。
蓝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打开Gal的信。
“蓝,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说明我已经消逝了。原来我真的会消逝掉,这是我从来没有想过的,原来,真的会……
我一直以为从八年前林夕创造我的那一刻开始,林夕就会永远需要我,依赖于我,再也离不开我。看来我错了......我得去黑夜的地方了。
你还记得你说过的白昼与黑夜吗?你说活着的人在白昼,而死了的人都会去往黑夜的世界,那样他们就可以从黑夜看到处于白昼的爱人,然而我们活着的人却无法看到黑夜里的他们。
我,已经来过白昼,也有了自己爱的人。去到黑夜应该也没关系,看看是否真的能从那里看到白昼的爱人。
两个月都未能见到你,我很想你。与其与另外一个人共享一个身体,共享人生,甚至共享着你,我想一定还有其他的选择。我决定永远注视着你,去往黑夜的世界......
我希望你能够幸福!
Gal!”
蓝痛苦不已,他将手伸到空中,似乎这样就可以触碰到黑夜里的她。
第二天,蓝给沈助理留了短信,便托着行李箱来到都江堰的客栈。
负责照料客栈的是一对不久前刚刚迈入婚姻殿堂的年轻夫妇,两人都是当地人。年轻的姑娘皮肤白净,瘦小的身材套了一件宽松的线衣。一双单眼皮、幽黑透亮的眼睛,清丽可人,倒有几分耐人寻味。年轻的男人名叫乔子,同样身材矮小,留了一头偏分的卷烫长发,脸上长着稀疏的短胡须。尽管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略显成熟,却依旧藏不住满脸的稚嫩。
冬季时节,这里的旅游业进入淡季,店里不见一位住客的身影。客栈沉静在一片寂静之中,只有iPad在前厅里发出一阵阵的哄笑声。年轻的夫妇则歪躺在沙发里,目不转睛盯着iPad屏幕。
当蓝托着行李箱驻足在客栈前厅时,乔子抬了抬头问是否要住店,身子却依旧斜歪在沙发里一动不动。直到蓝应声后他才起身走向收银台,眼睛却时不时地望向屏幕哈哈大笑两声。年轻的姑娘重新调整了坐姿,朝蓝看了一眼,随后又投入到嬉闹的屏幕上。
乔子盯着手里的身份证说:“北京来的,真有缘,我们店现在的老板也是北京人。”接着拿出一把钥匙说道,“后厅楼梯上三楼,左侧走廊最里端的一间就是你的房间。”
蓝抿起嘴角似笑非笑地回应他。
蓝并不打算告诉乔子自己就是这里的主人,知道与否,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更没有心情去在意客栈的生意好坏。他只是想远离一切,在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独自呆上几天,十几天,几十天……他也不知道要呆多久,只是觉得是时候该让自己独处一段时间了。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所发生的一切都远远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他需要时间消化,如果不远离,他真的会疯掉,崩溃掉。
客栈后厅的客房整体是呈回字形的三层楼。蓝沿着三楼的走廊走到尽头,打开最后一间房门。刚一踏进去,便把门把手上的“请勿打扰牌”正面朝上挂在了门口,并将房门反锁上。
宽大的床上,蓝躺在上面纹丝不动,唯有胸口还在上下起伏,眼睛无神地盯着天花板,满是哀伤。
晚上,客栈的电话突然响起。乔子迅速接起电话,打来的是沈助理。
“帮我查一下今天入住的人。”
“沈总,不用查,昨天和今天总共接待了三个人,其中的两个人今天一早就退房了,下午就一个人入住。”
“叫什么?”
“忘记了,我看一眼。”乔子一边向电脑走去一边歪着头补充道,“有一点可以肯定,他是北京来的。”
“杜蓝泽吗?”沈助理在电话里大声说。
“对,你怎么知道。”
“废话,他是老板,我能不知道吗?”
“嗯?什么意思?也是客栈的新老板喽?”
“现在人呢?”
“下午一来就扎进房间里了,到现在也没出来过。”乔子说。
躺在沙发里的年轻姑娘用惊异的眼光望着他。
“在......在就好。”电话里沈助理松了口气,又传了模糊不清的声音,像是在向身边的人嘀咕什么。他的声音又重新变得清晰起来,“我知道了,有什么问题及时打电话给我。”
“好。”乔子一脸莫名其妙。
客栈的后厅里,乔子夫妇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蹑手蹑脚地爬上了三楼。他们在走廊尽头的房间门口停下,准备敲门进去时却发现门把手上挂着“请勿打扰牌”。两人轻声争吵了几句,最后还是没有敲响房门,于是又蹑手蹑脚走下楼去。
房间里漆黑一片,只有从窗帘细小的缝隙中透进来几缕米黄色的月光,在黑暗里愈显明亮。
蓝靠着床蹲坐在地上,低垂着头。朦胧的月光下,优雅的下颌弧线若隐若现。似乎置身在黑暗中,他才能感受到Gal依旧在身边,甚至正在拥抱自己。他微闭起眼睛,缓慢地抬起头,将一只手伸到面前,手指在黑暗中不停地卷舒拂动。直到现在,他仍然无法相信Gal真的消逝不见了,尽管医生给出了明确的结论。
可是,黑暗中他的手指仍能清晰地感受到抚在她腰背上的触感,温热绉褶;她那齐肩的头发浸满了雨水,发丝摩挲在他的胸前与腹间,产生一阵阵舒服惬意的凉意。这一切对他来说依旧记忆犹新,令他异常兴奋,以至于此刻闭起眼睛仍能感受到这一切正拥抱着他,真实且温暖。
是的,她没有消逝,只是去了与白昼相对立的一侧——黑夜。在黑暗里,她依旧像以往一样直直地注视着他,拥抱着他,而他只是无法觉察而已。
他彻夜难眠,想得知她在那一侧过着怎样的生活,是否不再依附而生......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注视着他,有没有留下泪水,是悲伤还是开心,但他相信她一定有着和自己一样浓烈的思念......然而,此刻他身处在黑暗里,却无法真正触及到任何事物,甚至无从得知那一侧是怎样的世界。悠地,他的嘴角抽动起来,缓缓睁开双眼朝黑暗里注视着,却涨满了泪水,沿着脸颊一股股滑落下来。
第二天中午,乔子“砰砰”蹿到蓝的客房前,在门口来回踱了几步终于鼓起勇气轻敲了几下房门。待房门刚一打开,乔子鬼赶似得说道:“老板,您要不要吃点东西,楼下都准备好了。”
蓝不作声,看了他一眼立马明白了什么,于是返回房间里拿来一张便签纸递给他。
“准备这些出行的东西,您是要去哪儿?”乔子看了看便签纸说。
“明天早晨之前准备好。”蓝说完,便关了房门。
“好……”乔子刚想说什么却只得止住了,于是垂着头下了楼去。
对于乔子的问题,蓝不是不回答,因为他也无法确定自己要去往哪里。他只是想起了西藏的络腮胡老板曾经说过的传说,一个关于雪的传说:雪的家在雪山,会有雪莲相伴,偶尔飘到了大地,是因为寻错了路,只有化水再轮回。直到遇见了雪山上等待千年的雪莲,才会四季永恒。
他太想念在夕阳下映着雪峰翩翩起舞的女人,太渴望再次看到那座雪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