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秋季异常短暂,短得令人顿足怀念。
窗外的老榆树一夜之间枯枝尽显,窝巢也被清晰地暴露出来。巷子里的整修工人不见了,但巷道的空间依旧没有扩大。
Gal的电话就像她所说的一样,晚些时候比较容易接通。蓝尝试着白天打过去几次,最终也只得因无法接通而放弃。他对Gal表现出来的神秘行踪保留着疑惑,但是内心早已被愈来愈迫切见到她的欲望所占据。
除了飞往公司在其他城市的基地出差,以及约见客户外,蓝像往常一样照例上班,烹饪摆盘,下午清算整理订单。下班后,或者直接回家把自己锁在安静的公寓里,或者来了兴致便出去和朋友游逛一圈,有时会给Gal打个电话。就这样,两人从一个月见一次面到一个星期见一次,再到一个星期两三次。蓝的夜生活变得愈来愈少,而与Gal见面的次数愈来愈多。
或许因为从事行业的原因,北京大大小小的餐厅,蓝对此无所不知。从低调的邻家餐厅到高级的西式餐厅,老上海风情的芙蓉蟹盖,尼斯的烤鹰嘴豆薄饼,巴西的木薯甜品,拉瓦扎的鱼子酱咖啡;从简易烹饪到独家创意,老北京的茄汁肉末酱面条,日式的咖喱乌冬面,田园式的即摘即食,独一无二的日式秘鲁菜;再从顶级私人厨房到超现实主义菜肴,艾玛斯的鱼子酱浓酸奶油汁,意大利的白松露玉簪虾球皇,西班牙的焦糖抽象橄榄树,现代的简式彩虹明虾。对于这些,他全都了于掌心,这成了他每次约见Gal的绝佳而永远不腻的理由。他们在北京城走街窜巷,乐此不疲,从一个餐厅游走到另一个餐厅,每次都是一个新鲜美妙的体验。
入冬后的一个周五,一整天不见太阳的影子,天空阴沉沉的,干冷的小风吹得路人红了鼻子。傍晚,天彻底灰暗下来,飘起了今年北京入冬的第一场雪。
雪花小巧精致,不紧不慢缓缓而降,落在胡同巷子里的低矮的房屋上,划过高耸林立的办公楼的窗前,倾洒在洁净的路上。这一刻,人们的心情多半是激动畅快的,巷中欢快放学的孩子,窗内探出头来的上班族,车里迅速滑下车窗的行人,一同感受降落在北京城中的初雪。初来乍到的初雪为周五的晚上增添了喜悦,让人以更愉悦的心情迎接即将到来的双休。
或许,只有在这一刻,是公平的。北京城中所有人仰望着同一片天空,同时被同一场初雪所感动,没有富裕贫穷的区分,也没有任何附加身份的定位。这一刻,只有喜悦和感动。
下班后,Gal穿了一件精细毛呢大衣,里面套了件烟囱领的修身毛衣,但依旧觉得冷意逼人,便又在脖子上裹了条围巾。她随着蓝走进一家以家庭料理著称的餐厅。
穿过大理石门厅,《Lovemelikeyoudo》歌声率先冲进双耳。
室内以黑白色调粉饰。诺大的客厅只稀稀落落摆了五张铺着白色餐布的餐桌,其中一张长形餐桌可容纳约六、七人,其余均是双人餐桌。正对餐桌的一面墙体镶嵌了无屏电视的投影屏幕,正播放着维多利亚的秘密的内衣秀。原来门厅里听到的音乐由此而来。餐桌另一侧的墙体开着一扇约有一米高三米长的玻璃窗,由此可以看到穿着整洁的厨师在家庭式的厨房内烹饪美食。玻璃窗一侧的墙面则立着一个连接地面和房顶的橱柜,来自各国的酒摆满了整面墙。
Gal点了瓶红起泡酒。
“每年下第一场雪,好像都特别兴奋。”Gal一边说,一边盯着围着黑色围裙的服侍生。
只见服侍生慢慢剥去玫瑰金色的锡纸,露出捆绑了一整世纪的铁丝网套,他将其小心翼翼地松动开来,一只手用餐巾握住瓶塞,接着发出“嘭”的一声。
听到瓶塞开启的声音,Gal显得更加兴奋了,她微眯起眼睛感受着空气里的余音。那种声音清亮有力,酝酿了一生只为迸发出这一响亮的声音,而且只为那么一瞬间。像似摇滚鼓手手握鼓棒,在音乐戛然而止的时刻猛然敲出一个音符,为美妙的音乐结束一个段落同时也开启另一个暂新的段落。音乐虽然停止,却往往令人愈发得对其向往。接下来,丰富且饱满的气泡从鲜艳诱人且晶莹透亮的酒体里急速冒出,上升,再次消逝。但单宁与气泡共同创造出的平衡口感却永远会留在味蕾。
“在初雪的晚上,一杯起泡酒配上烧烤最适合不过了。然后躺在床上再裹一条羊毛毯,只单单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就会感觉非常幸福。”Gal看着酒杯里不断上升的气泡说,“光是想一想就不得了了。”
蓝并没有回应,只是露出暖暖的微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着那颗眼角的痣在喜悦的脸上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