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气虽大，勇气颇佳，徐世昌对他的自告奋勇大大夸奖了一番，但见他身材单薄，又有点担心：“此时正值盛夏，要深入人迹罕至的深山密林异常艰难，你要……”
“不入虎穴，怎得虎子？憋下只需带科员两人，测绘生若干就行了，一定不负重托。”
还没人敢随便打断自己的话，他不语了。吴禄贞浑然不觉，又提出一个要求：“总督，标下有一事相求。”
你不是很能吗？怎么有事求我？徐世昌斜着眼睛瞟了他一眼：“说。”
“被日本称之为‘独立国’的夹皮沟有一群绿林好汉，是重要的地方武装，万不能落入日本人的手里。”
“那是自然。”
“但日本人目前在千方百计地收买他们……”
“嗯”徐世昌这下可以发威了，立即压下他的话头，“本帅早有打算，你可带纹银数千，一定要把他们拉过来，我军军力不足，确实需要强援！”
“此外，卑职还要人引见他们的首领，巡防前路统领张作霖与他数字，这还要有劳大人……”
“好。”徐世昌答应得很爽快，这个曾作过家馆教师的进士，不动声色，却也要在下属面前露一手。站在书桌前，笔走龙蛇，“刷刷”几下，便把给张作霖的信件写好了。
来到张作霖家，吴禄贞吃了一惊：只见张府门前车水马龙，进进出出的正热闹着，不知有什么喜事？到隔壁一家店铺一打听，今儿个是张大人做寿，亲朋好友都来祝寿。
哟，今儿来得不巧，没带礼物！一时躁热起来。平时都用大蒲扇，风凉，今日出门，需要斯文扮相，拿了一把折扇。扇了两下，主意来了：倒回去半条街，找到一家文具店，果然卖纸扇，要老板拿最好的出来。
老板一听，这位客官南方口音，一看，气度不凡，便进到里面拿出一个黄缎包，压低声音说：“这可是拿去给皇宫进贡的，只剩这一把了。”
吴禄贞一看，金玉其外，精美绝伦的盒子，里面的扇子却很一般。想来皇帝也是好胡弄的，就指出扇子的种种不足之处。老板见他内行，不敢高价，也就便宜卖了。吴禄贞本想卖椟还珠，后来一想自己还用得着，也没让老板找零，拿着就走。到僻静处，取出扇子，把自己原来带出的扇子放进去，大摇大摆进了张府。
下人带他到了二进院，就见上房黑压压一屋人，里面正在唱堂会。屏风下，武场的锣鼓响声雷动，京胡吱吱呀呀拉得咬牙切齿，如钝锯子锯神经，一个身着粉红绸衫的女子唱着，声音尖溜溜的，不知唱的什么，全无剧场内的效果。
下面坐着来宾，有难有女，有老有少，有穿长衫的有穿短衫的，有拿纸扇的也有拿蒲扇的，有粗野的也有文雅的……形形色色的一群人什么身份都有。
正堂中央挂着一个大寿字与一对洒金对联，侧面的香妃榻上靠着一条汉子，不过三十出头，袒着怀，右手还在抠脚丫。他就是张作霖？想不到如此年轻，还有几分儒雅，不是散漫了点，看不出什么匪气。
吴禄贞知道他是一条汉子：早年是有名的赌徒，1900年当了土匪头子，手下有几百号人。当时张作霖威震东北。两年后，受到新民府知府招安，担任了马队管带。而今，又升为盛京将军赵尔撰巡防队的前路统领。
这也不是什么大生日，只是部下要趁机乐一下，就小规模地聚集起来。听下人报总督府来人，大喜过望，连忙下榻拖鞋迎了上来：“不知吴参议驾到，有失远迎，请上座！”
吴禄贞见他彬彬有礼，也回首一笑，任他牵着向众人亮相：“各位亲朋父老！弟兄们！今儿个总督府吴大人赏光舍下，是我们大家的荣幸啊！”
哪里有闲心与这些三教九流的人周旋？吴禄贞心想，自己来得真不是时候。可转眼一想，张统领在海城驻扎，不是过生日，可能还不在家哩。
不过，才三十几岁，庆什么寿？！可既然赶上了，少不得要应酬一番，也向大家拱拱手：“幸会！幸会！府内高朋满座，正热闹着，在下打扰清兴，得罪得罪。”
说话间，原来唱完的女子下去了，从屏风后又出来一个更高点的女子，见来了贵客，愣了一下，转过身去，只留下一个妙曼的背影。
吴禄贞掏出自己才买的盒子递给主人：“在下礼数不周，仅一点薄礼奉上，还望张大人笑纳！”
“客气什么？”张作霖笑道，漫不经心地接过，随手就递给在一边打扇的丫头。
见他丝毫没在意自己的礼物，吴禄贞又补充一句：“这柄折扇是我出京时肃亲王赠与的，听说还是皇上赐的哩！虽不珍贵，也有些稀罕，不成敬意了。”
他的话自相矛盾，前面是真后面是假，但都显示着，他是来自朝廷的，与皇亲国戚有交往。顷刻间，他的身价立即提高，满座都毕恭毕敬，连戏班子人也放下自己手中的家伙站了起来。
张作霖没想到，扇子和这吴禄贞还有这么大来头，突然觉得这礼重了，赶紧从丫环手里拿回。先对盒子称赞不已，打开一看，扇子十分精致，再一看那扇坠上还系着一枚凝脂样的玉佩，更觉稀罕了，连忙拉他坐到自己身边，大声命令：“快，快开锣！快唱给钦差大人听！现在，该窦娥她婆婆唱了吧！”
面对屏风的女子这才委委屈屈地转过身，这不是余秀吗？吴禄贞便对身边人说：“张大
人面子真大，竟请来奉天名优余秀！”
“啊？看来，参议也是识货之人啊！”张作霖如遇知音，笑道，“老实说，这尤物唱老旦，比那些小旦还有味哩！”
他言辞间的猥亵味如蛆虫蠕动，吴禄贞很不是味，明知故问：“唱什么？”
“《六月雪》呀，讲的是窦娥婆媳不守妇道，与张驴儿父子两代人****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