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掏空了，木讷地站在那里，只有太阳穴的拼命跳动才能让她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那张诡异的脸忽然现出一条黑线——似乎是嘴——朝七七邪佞地弯起来，那张“嘴”仿佛被针线缝合了，七七看见了一道一道纵向的黑线稀松地排列在抿着的“嘴”上！她感觉自己的心发出“轰”的一声……
那“人”依旧瞪着七七，笑，阴森地笑，嘴唇渐渐上扬，眼角也渐渐往下拉……七七顿时脸色发白——那张脸，那就是那张杰克式的脸！然后那张脸逐渐扭曲、拉伸、变形，几番撕扯之后变成一条白线消失……
——消失了！七七再一次讶然瞪眼，这样的消失方式，这样的出线形势，和、和前一天她在粉店看见的那张脸一模一样！喉咙几度翻滚却毫无回音，她拼命地摇摇头，再度定下眼睛盯着报刊亭——还有没有人！怎么会这样，为什么周围人都没有反应？难道……难道这是她的幻觉？
可是……自己为什么会“幻觉”出东子的脸？她再一次狠狠地摇头，这段时间怎么经常有这样奇怪的事。叹了口气，她本想过马路，谁知一辆车突然停在了她面前——那是一辆银白色的宝马，线条流畅，耀眼逼人的光芒刺得七七睁不开眼。她眯了眯眼睛，正要从这辆车旁绕过去时，却有一个人从后面下了车，一把拉住了她的手。七七大惊，定睛一看，眼前这个珠光宝气、妖娆出众的女孩，不折不扣就是当日“送给”自己那个“夺命娃娃”的七班班花——苏雅！
“……是你！”七七的喉咙微微地颤！
苏雅一言不发，然七七看得到她妩媚的凤眼中掠过一丝邪恶与仇恨，只是一瞬，却足以让七七觉得心惊胆战。苏雅将身一侧，拉着七七就往报刊亭那方的巷子里走，七七想挣脱，但她想不到苏雅的手劲那么大，七七自小学了武术、跆拳道、空手道，制伏过不少健壮男子，可苏雅这个看似娇柔的女子竟能把她的手腕捏的隐隐作痛，且走起路来毫不费力！“你、你想做什么！”七七极力压着发慌的心低喝着，但苏雅仿佛什么都没听进去似的，继续飞快地往前走。七七趑趄着被拖在后面，心头发颤……
带到巷子里端，苏雅突然停下脚步，七七也被突然刹车在那里。她猝不及防，就要往前倒时，苏雅那冷绝的声把她牢牢钉在了原地：“七二是不是在三年前让你把那个娃娃丢了？”
那个娃娃，不说七七也知道，就是蕾儿生日那天苏雅“送给”她的娃娃。可是……她怎么知道父亲要她把娃娃丢了？七七站在那里，咬住嘴唇。“说！丢了没有！”苏雅加重了语气，冰冷的声音在无人的巷子里甩出阵阵阴风。七七疑惑地盯着苏雅脑后缀着大串珠花的“孔雀尾”，仍不作回答。
手腕上忽然被紧了一紧，随后，那个孔雀尾偏离了原来的方向。七七突然感觉像脊髓被抽出来了般身体强烈收缩——这个苏雅没有脸！
不，不是没有脸，是没有五官！那精致的轮廓上只剩下一层雪白的肌肤，像罩鼓面一样“罩”在脸上！七七感觉身体顿时瘫软了，心拼命地撞击肋骨发出沉闷的疼痛，全身的血液全部凝结了般，体内刺骨的寒！此时周围忽然浮现出一条条黑色的东西——黑色的，蕾丝花边！带着刀与蝴蝶结的纹样，一圈一圈波浪似的浮上来！层层的波浪中，还有一只眼睛，那只哀怨的充满仇恨的带血的眼睛！缓缓地溢出鲜红的血，汇流成河，愈演愈烈……
突然七七眼前一片漆黑！“啊！”她下意识地缩起双臂，却发觉双手的动作出奇的顺畅，根本不像有人攥着的样子！
“七七！”
突然被一个低回的声音叫住，一双手同时撑住了她颤抖的肩。她一怔，下意识地便转身抖开，摆出跆拳道备战式，却在交叉的双拳之后，看到了黄子亦——不，是慕熙，是慕熙惊讶的脸！
心一沉：她竟那么地就错认了。
“……七七，你怎么了？突然就紧张地大叫，吓了我好一大跳。”慕熙仍旧是惊惶未定的神情，俊朗的脸上满是惶恐与疑惑。七七一愣：突然？他难道没有看见……
她转回头，登时全身一耸：刚才的一切全都消失了，苏雅，蕾丝波浪，还有那只滴血的大眼睛，都像没存在过一样。又是她的幻觉？不会啊！苏雅拉着她的时候她分明感觉得出手腕一阵一阵的隐痛。至少苏雅不会是幻觉！但她为什么……
“怎么了？看你脸色这么白，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慕熙轻轻搂过七七的肩头，关切地盯着她四处游离的双眼。此刻他眼眸里竟浮现出那股溪水般的柔情，温柔且暖和，直能把七七完全淹没；脸霎时发热，七七呃一声，推开他的手：“没、没事，没事。”
慕熙的表情有些诧异，然而那脸上的表情还是温和而柔暖的：“我还觉得很奇怪，别又是你出了什么事。子亦和我说你身子弱，又爱拼，动不动就生病的。”
时隔三年，当四目对接，却仍能觉出其中一丝一缕的特别。她这是怎么了？七七狠狠地揪了揪自己的脸。慕熙浅淡地抚平了脸上的诧异：“没事就好。我是看见你在我前边，恰好我也走这条路的，我家的车在前面等我。一起走？”
“……啊，好。”
于是两个人并肩走着。
“你好拘谨。”慕熙转头看着七七，笑。这个在他身边，红着一张脸，谨慎地提着书包，一步一步走得缓慢且小心的女孩子，倒让他的记忆出现了奇怪的模糊了。“一点不像子亦和我形容的你。”
“……”七七一怔，“他，怎么和你说的？”
“大大咧咧，花招百出，聪明绝顶，思维极度跳跃，而且特别男人。”
“……呵。想不到我在他心里就这么个样子啊。”七七无语。还以为子亦会记得自己向他诉心事时的温柔委婉呢，谁知还是老样子。慕熙却噢了一声：
“不好吗？在美国，这样的女孩子可是很多男生抢着追的。”
“呃。”七七一愣，脸竟莫名地烧热，在微微的凉风吹拂下，这热便如锥心。她感到了慌乱。
“好吧。”
像是个煞尾。不长不短的一条路，两个人也没有别的话了。车流人流在身边匆匆而过，喧嚣嘈杂、躁动不安，可两个人的身影就像两座移动的冷山，似乎心照不宣，脸上，却是各怀心事的玄异。
路口。黑色的林肯，崭新的黑虽低调却掩不住奢华。慕熙的家竟是殷实如此？七七觉得眼睛痛。
“到了。”慕熙淡淡地说着，声音里还是低回如沙、温和似水，“我先走了，你也赶快回家，身体不好的人，要多休息。”
七七站在原地，木讷地点头。心里微微地乱，她不知道如何恰当地回应这个隐约有些高富帅意味的少年。
慕熙仍旧在笑，然而这一瞬，七七却敏锐地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忧愁：短暂，却极其浓重，浓得让她感觉到一丝窒息。
“很幸运，我和你在一个班，七七。”
他淡淡说着，声音仿佛远山的雾，温柔、低回，将她的思绪浮得很远。她仿如触电一般浑身一抖，双唇颤颤，却不知要说出些什么，唯有木着一副身子送慕熙的车子走远，那姿态，像屹立在街道尽头的望川石。
水归下兮，蒹葭苍兮。在水一方噫！伊人无常。
她没有意识到她此刻很是幸运。慕熙的出现，叫她是已经忘记了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