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墙外,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围墙内,绿树成荫,花开繁盛,男女老少说说笑笑,娱乐游戏,好不悦乎。
“跟紧点,那地方准备到了。现在那里不是樱花树了,一会你别认错。”
畅子一边说着,一边侧身拐入一条小道。七七亦随他拐去,一段路中,她的身影在畅子的背影下亦步亦趋。她只注意着她有否将畅子跟紧。
“就是这里。”畅子在一片郁郁葱葱的灌木边停下脚来,“这里就是——以前的樱花树所在的地方。现在是一片灌木丛了。”
说罢,移身至另一边。七七顿了顿喉,而后,走到灌木丛前,缓缓蹲下去,看着那一丛碧绿且茂盛的灌木和地上散落的零星枯叶。多年前,这里曾经是一片血海,地上也不是枯叶,而是零落的无神的樱花花瓣,还有,一个死去的冤魂……
悲从中来,七七竟眯起了眼,脑海里呈现出那样一幅凄恻的景象:一个身着红底黑蕾丝边公主裙的女孩,黑发披散,一个血红色的蝴蝶结系在头上,肌肤胜雪,大大的眼睛闪动着无辜、纯洁而不知所措的光泽,嘴唇隐隐溢血。身下,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中间无数凋零的樱花花瓣已成梅花一泓,空中弥漫着腥甜的气息,夜幕萦绕,花舞飘零……
“七七姐姐,你想我了么?”
一个若隐若现的声音转瞬即逝,叫七七浑身毛孔都暴然张开:那个——诡异的娃娃的声音!她猛然抬头,眼前却空无一人,耳中也只有花园中男女老少欢悦的声音。正要松一口气时,那首凄惨的歌伴那甜美却阴森的音色逐逐沁入她的骨髓——
“我曾经是个小公主有个温暖的家爸爸非常爱妈妈妈妈非常爱爸爸突然有一天家里开始空了美丽的光线呀色彩呀统统没有啦爸爸发疯了扛起斧头走向妈妈鲜红的血飞呀飞呀在墙上染开鲜红的图画妈妈的头滚到床底下她还笑着望着我呢妈妈妈妈为什么呀为什么呀然后爸爸叫我帮帮他我们一起把妈妈埋到了樱花树下然后爸爸举起斧头了扒了我的皮做成了娃娃……”
是她——真的是她!七七慌然地想站起来,无奈脚下发软,她竟一个趑趄向后倒去,手下意识往后一抓,却只有一团冷飕飕的空气灌进她掌心里——惊然往后一望:没人!
“畅子!”她大叫出声,身体已被惊讶与恐慌笼罩得难以动弹!但留给她的只有她自己浓重的回音和空荡荡的白色长廊——不仅仅是黄子亦,公园里刚才所有的人都不见了,嬉戏的孩子,下棋的老人,打网球的男女,此刻都蒸发了般无影无踪!此时的公园只有一片寂静的场地,植物纹丝不动,乌压压一股巨大的诡气!
“七七姐姐,我好想你,真的很想你啊……你别担心,那些不相干的人都被我赶走了,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我可以好好和你玩儿了……”
此刻这个清甜却阴惨的声音离她越来越近,仿佛一阵风正从远方向她缓缓吹来——不,应该是,走来!因为她已经听见了愈来愈近的脚步声!她慌然回过脸,却顿时吓得魂不附体——灌木丛中正渐渐地站起一个庞大的血红色物体,带着黑色纹刀与蝴蝶结纹样的蕾丝边!片刻后这巨大物体顿时扭曲,而后——伸出一个头和四肢!飘散的黑发,惨白的皮肤,流血的嘴角,两枚粗大交错的针……就是那个“巨人娃娃”!
“不,不——不!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七七吓得魂不附体,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就要往后跑,脚却一个悬空身体直挺挺摔在地上,沉闷的剧痛刺得她本就狂跳不止的心脏此刻更是如陀螺般快转!那个娃娃的嘴角淡淡上扬:“怎么了?七七姐姐不要怕嘛,我只是喜欢姐姐,想和姐姐一起玩而已呀……连李义哥哥都来陪我了,你也来陪我吧……来嘛……”
“不——不!”七七的身体近乎僵硬,但她还是挣扎着用手磕磕绊绊地往后倒退,那个娃娃,竟也举起粗壮灰白的大腿挪动步子朝她逼来!七七六神无主地向后退去,却在几步之后手指触到一块冰凉的东西——花坛的瓷砖!她——退到尽头了!
“七七姐姐——七七姐姐——”娃娃笑了,那嘴角的血却更加放肆地流出来,滴在黑色的蕾丝上开出恐怖的血花!七七的瞳孔顿时放大,她看见——娃娃的身后缓缓挪出一个蓝色的影子,那张灰白色的脸,还有那像被刀狠狠刮过一样紧憋且上翘的眉毛和小而窄的眼睛,叫七七一辈子也忘不了——那是,本该在三年前就死了的——东子!
“第二世界的东西是我们无法掌控的……”东子干瘪的嘴唇冷然一挑,娃娃那巨大的血红色的鞋便高高举起朝七七压去,那狂暴的冲击力与压抑的血色叫七七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片恐怖的血云疯狂地无情地将她踩扁!
“啊!”
“就要成功了,就要成功了,我的复仇计划,复仇计划……”
浑浑噩噩中,一个嘶哑且兴奋的声音将七七从昏迷中惊醒。那是一种近乎癫狂的喃喃自语,一种泥潭身处挣扎的邪恶的魔鬼渴望,瞬间就能摧毁一片地域。她沉沉地睁眼,却被迎接她的那一片血红色惊得浑身紧缩,但僵劲不听使唤的四肢,终于让她朦胧的神经彻底苏醒——她的手和脚上都拷上了拇指粗细的钢板,被死死地固定在一张血红色的床上!
对,血红色的床,和天花板一样的颜色!不禁是床和天花板,这个房间的墙纸,地板,地毯,柜子甚至是摆在柜子上黑玻璃花瓶里的花,都是清一色的血红!那令人心惊胆战的红叫七七吓得三魂没了四魄,想挣开喉咙叫,却被恐惧压迫得发不出声音,只有嘶哑的低吟!
“啊——你醒了……”
突然有人悻悻地吟了一声,低迷的音色让七七觉得分外耳熟。此时她看见,一张盖着血红色衬黑蕾丝花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穿着灰色厚睡袍、头发花白的男子,正小心翼翼地操纵着什么。听见钢铁砰撞的响动后,他缓缓转过身来……
七七浑身一震——这个满眼血丝、皱纹成堆的老头子,就是娃娃店的老板!而他的手,此刻,是血淋淋的!
没错,血淋淋的——新鲜的血红色!七七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瞳孔不断地放大,就见着那老头儿眯着眼从椅上站起来,血淋淋的右手握着一把磨得锃亮的刀!而那张桌子上——那张满是鲜血的桌子上,正放着一个未完成的——夺命娃娃!
是那个娃娃!披散的黑发,头上系着一个血红色的蝴蝶结,肌肤胜雪,大大的眼睛,嘴唇被刻意多绣了一道痕迹,似在流血,手上交叉的两枚粗针,而旁边正放着一件没有穿上去的身红底黑蕾丝边公主裙!雪白的娃娃的躯体上,照样落满斑驳的血迹……
“啊,是你——你居然已经这么大了……”老头神经质地抽搐着嘴角,一步步朝七七逼来。“看看你这双眼睛,哎呀,多么明亮多么聪慧的双眼噢,像极了你的父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