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怀仁接过云非手中的布巾,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按说他现在就可以一剑杀了自己为师父报仇,没必要再用毒药之类的东西来陷害自己,想到此,也就不再犹豫,打开了布巾,里面赫然是一个大大的“恕”字,虽然字迹有些草,可是那刚劲的笔锋,是师父的没错,不过这是什么意思,他看不懂,抬头看了看云非道:“你给我这一块破布是什么意思?”
云非眼中泛着点点水光,声音有声颤抖的道:“难道你还不明白师父的苦心吗?师父在被你一剑贯胸之后,心下依然不恨你,怕我为他老人家报仇,因此才留下这个锦盒,且嘱我必须在我二十岁之时方才可以去找你,在找你之前再打开这个锦盒,我原不理解师父为何会让我二十岁之后才可以去找你,现在我明白了,原来他老人家并不是真的想让我杀了你,为他复仇,而是让时间渐渐的磨去我对你的仇恨,不要杀了你,留下的这个锦盒是想让我放下仇恨,不要一生活在复仇的怒火中,这是个恕字,原就是饶恕啊,师兄,你当真没有看懂吗?”
项怀仁手里捉着那块布巾,心里却是翻江倒海,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当日他本是想去杀了云非的,并不是真的要杀师父,可是师父一再阻挠自己,而且苦口婆心的劝着自己,说云非本就已经是个可怜的孩子,这一生都要活在病痛的折磨中,难道就让这个无辜的孩子怀着无限的恨意离开这个冰冷的世界吗?可是当时自己怎么也听不进去,甚至和师父大打出手,当时自己还不知道师父已将毕生内力皆传与了云非,只留下了一具空壳,招式也只是有形无力,还以为师父怕伤了自己,不肯用内力与自己拼打,于是一阵强攻猛打,只在逼开师父,去找云非,哪料到,师父没了内力,身法慢了许多,只一式离殇皆斩叹人生,便真的一剑穿胸而过,他本想看看师父伤势如何,可是大师兄已经赶来,看到此情景与自己打了起来,他就是满身是口都说不清了,索性坏人做到底,可是心性已经乱了,自己也不想再恋战,这才闪身逃出了落枫山,这一去,他便再也没有回去过,只是把这仇恨全都算在了云非的身上,这些年来,自己处心积虑的想致云非于死地,甚至不惜牺牲无辜人的性命,可是杀的人越多,他的心里越是不安,那一日去杀云非的人回来之后,他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行动失败后竟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也许自己心里并非是那么想云非死吧,忆起过往,他不由仰天长笑,不知不觉,眼中竟有泪水滑了出来,道:“云非,师父当年真的不曾恨过我?”
云非见他似是有所悔改心下终于有些释怀了,自己没有辱了师命,这大概是师父最想看到的结果吧,相信他老人家在泉下有知,看到师兄能了悟了他的意思,应该会笑了吧,“师父何曾恨过你,他一直把你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对待,有哪个父母会记恨自己的儿子的呢?”云非轻声道。
项怀仁满心的仇恨至此时已经全部消失了,他真怀疑,就是当日自己真的找到了云非,真会痛下杀手的一剑解决了他吗?怕是自己最终也会手软吧,师父,您竟然已经认定我并非坏到无可救药,为何又苦苦的缠着我呢?难道就不能再多一点点的信任,说不定当日的悲剧便不会发生了,“师父临终前说过什么,你可还记得?”他眼中的泪水不断的滑落,声音有些颤抖的问道。
云非叹道:“我回去时师父已经奄奄一息,他拉着我的手告诉我你从四岁时便已经跟了他,你的本性并不坏,可是最后却话锋一转让我为他清理门户,原来师父的清理门户是让你改邪归正,现在我才真正的明白了他老人家的苦心。”
项怀仁哈哈大笑,笑中的苦味却是每个人都能听出来的,他惨然的道:“师父啊,你可知道自我成了孤儿之后便一直将您当成父亲一样看待,是您给了我一条命,还教我各项绝学,可是人心不足,我没有体会了您老人家的苦心,只一心嫉妒着师弟,你可知,我更多的是恨他抢走了本来属于我的关爱,我怕师父以后再不看我一眼,心里眼里只有师弟一个人,才会一直想除掉他,师父,徒儿错了,我该怎么去弥补我犯下的过错啊!”他一声声泣血的声音敲打在云非的心上,云非的眼角有一滴咸咸的泪水滑过,叹道:“师兄,你走吧,回到落枫山去陪陪师父他老人家。”
梅翎凡急急走到云非身侧,耳语道:“你若放了他,谁去替你抗罪?”
云非轻握住他的手道:“我自有办法,放心。”
项怀仁将目光转向云非,问道:“我走了,你的那些罪名谁来替你抗?”这些日子一直有人出出进进他的青莲山,他不是不知道,云非遭人陷害的事情他也听说了,而且也知道了有人意欲将矛头指向自己,只不过他千算万算没想过他会和紫扬山庄联手,这个紫扬山庄,他可是没有半分把握,自己查过很多线索,可是没有一条有用的。
云非淡然一笑道:“小弟自会有办法,师兄放心去吧,师父他老人家和大师兄还在等你,落枫山太寂寞了。”
项怀仁郎声大笑道:“你我师兄弟一场,师兄从没为你做过什么,其实师兄心里一直挺喜欢你的,现下师父已经寂寞了太久了,就让师兄为你做点事情吧,也了了我的一点心愿,我也可以好好的去陪陪师父了,去一个没有你的地方,让师父和我的父子缘再续。”言罢手中的宝剑在迅雷不及掩耳的瞬间刺进了自己的胸口,这一式正是当日他用的离殇皆斩叹人生。
云非惊喘一下,忙移步来到了项怀仁身侧,扶起他的身子,叹道:“师兄,你这是何苦呢,师父的本意并非如此啊。”
项怀仁口中吐出鲜血,笑道:“师弟,我和师父是打不散的父子情,如今在那世再无人与我争师父的关爱,你不觉得这也是个好结果吗?”
“师兄,难道你还放不开吗?师父他老人家是个神仙一般的人物,你我的心思他老人家都心知肚明,也许师父早就料到了当日的结果,只是不想去避免罢了,师娘走的早,你我可曾见师父真心的高兴过?师父活了一辈子,再没续娶,足以见师父对师娘的用心,也许,当日这正是他老人家要的结果,你可知,师父是笑着离开的?”云非抱着项怀仁,痛心的道。
项怀仁眼神渐渐涣散,轻笑道:“小师弟,原来你的天份真的比我高,难怪师父总是对你另眼相看,现下我了解了,可惜太迟了,就让师兄这一条命为你做些事情吧,其实从你一进山我就很疼你的,只是当时被嫉妒烧昏了头了,你不恨师兄了吧?”
云非眼中泪水不断滑落,混着项怀仁的血一起流到了他的心里,“我从不曾恨过师兄,师兄,你坚持下,我承了师父的衣钵,定会救你的。”
项怀仁轻轻的摆了摆手,凑到了她的耳边,轻声道:“小心展逸。”说完这句话,他便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云非紧咬着下唇,仰天空望,最后轻轻的放下了项怀仁的身子,轻道:“梅大哥,帮我照顾好师兄,师兄他想回家了。”言罢,走出了房间,早在他们进来时,项怀仁便已经关闭了机关,因此再无须小心翼翼的往外奔。
“枫山难觅故人迹,仙人驾鹤西去矣。遍翻遗书沉百感,穷经皓首争时日。青山绿水偎依依,不见鲲鹏展羽翼。失意漂流至耄耋,难解千愁身已死。”云非边走边轻轻的叨念着,跟在身旁的听雨听雪担心的看着他,这首诗她们不曾听过,不过从诗句中不难听出伤怀之意,下雪了,清风楼外已经是白茫茫一片,听雪将雪裘披在了云非的身上,空气中的冷气直刺人脸,听雨忙走至云非身前,挡住了她的去路,看着公子脸上的泪水还在不停的落下,忙用手绢擦干了,轻声道:“公子,天气凉了,泪水会冻伤人的,别再掉眼泪了,也许项怀仁也得到了他的归处,公子只知劝慰别人,怎不知为自己解怀呢?”
云非低下头,叹道:“师兄他是因我而死,如果不是为了替我洗清罪名,怎么会走上绝路?”
两人正说话间,一小队人马直奔几个人而来,为首的还叫喊道:“就是这个云非,杀了他,教主被他害了。”
云非忙拉过听雨和听雪,这两个小丫头武功平平,来的人可全是高手,来的大队人马还在处理八门的事情,现在只有几个人在身边,这些人冲过来不由分说便大打出手,云非几个人忙迎战,酣战正欢,双方各有损伤,不过来人似乎是在拼命,一个倒下去,另一个马上又补了上来,云非一边照顾着听雨听雪,一边迎战,险象环生,眼见一把刀便砍向了听雨,听雨被人缠住根本分身乏术,云非顾不得迎战面前的人,一个虚晃,抽出腰间软剑,格开了刀,哪知身后露出了空门,一双判官笔直刺向自己的后胸,闪避已是不及,听雪大叫一声:“公子。”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离云非最近的展逸冲了过来,格开已是不能,只能用身子硬生生的挨了这一下,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判官笔再次落下,展逸回身用剑直刺向了来人的胸口,两个人各受了一记重击,这是鱼死网破之势,展逸连挨了两下判官笔的重创,显然已经受了重伤,虽然一击将来人刺死,可是已无力再战,云非心下一惊,他为什么要为自己挨这一下,刚那判官笔来势太快,十成的力量,他就硬生生的扛了下来,回首竟然还以鱼死网破之势再次受创,顾不得太多,狂剑和云非全都围拢了上来,云非单手扶住展逸摇摇欲坠的身子,道:“大哥伤势如何?”
梅翎凡刚走出清风楼便看见几个人正在与一股不明来历的人打斗,刚云非让他处理项怀仁的尸体,他才晚了一步出来,刚一出来便看见云非的险境,可是距离太远,想要救他已是不及,不想展逸却生生的替他挨了这一下,忙加入战团,接近云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