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琦虽叫高尧在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管理一下部门的事情,高尧当然不敢以主管的身份指示办公室仅有的其他四个人做事,每次她都是以商量的口吻,若对方没空她就在忙完自己的事情的时候再做,做不完就加班。现在她的心态已经完全改变,再也不是那个刚出来工作、整天只知道抱怨的实习生,高尧对于周琦她们姐妹同情是有的,但最重要的是在看到周琦的生活态度以及龚书信的做事方式,她参与其中并学到了很多,这足以让她充实起来,大抵也是自己心态改变的最大原因,有了帮周琦而无怨无悔的决心,最重要的是朦胧隐约中重拾起了对龚书信的过往的感觉,这对于她是个兴奋的发现,所以整个人工作起来也特别的认真有劲。
但她也发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龚书信自从在医院分别回来的那天开始就再也没有像以往那样每天给自己发信息,这让高尧很失落,偶尔有空的时候会发呆想一下为什么这样,之前每天给自己信息难道是为了与自己再次接触而已,仅仅是祈求自己的“原谅”?而后就别无他图?或者在她回的信息,她与他一起帮周琦姐妹的过程中就“寻求”到这种原谅的许可,尔后就觉得不必再联系?可是她现在却接受不了做朋友的这种趋向,她现在心里想的竟然是复合的可能。
这几天的接触她感觉龚书信变了,变得成熟、稳重、有担当、懂得照顾人,是自己曾待以及现在自己喜欢的样子,可是他现在却又像自己儿时想造的一句吸引老师眼球的句子一样,写到前半句感觉良好,后半句就实在接不下去了,完全处于被动的困境中,有时候想问问他可是不知该从何问起。
想着天就黑了下来,这几天太阳变得猛烈,晚风却是清爽的,虽处于喧嚣繁闹的城市,人在工作累了以后走在回家的路上,心就会放空驰骋,思绪会飘得很远,特别是一个人的路上,这是独处的孤寂,而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自省,在工作中很多时候都不会有自己和内心独处的机会与时间,此刻,就是最好的时光。
然而我们在此刻内心里衍生出来的大多是想而不得的胡思乱想,甚至是幻想正当高尧想着与龚书信莫名的关系的时候,宿舍的女孩子打电话过来,很碰巧的,两个人都不相上下的时间,一个很兴奋的声音:“高尧,今晚我不回去了,公司老板请我们唱K,通宵,自己一个人在宿舍要关好门窗别被上次那个变态吓到啦!”另一个说:“高尧,我正在高铁上,去我男朋友那里,周一再回去。”
高尧挂电话了才想起,哦,今天已经是周五了,这飞快的时光,这个星期她可以双休,很难得的一次。她已经想到自己一个人的宿舍是什么光景了,煮晚饭、吃饭、洗澡,时间也才八九点,而这剩下的时间可该会像以往那样对着打开的频繁重叠着的网页发呆,或者是看一本早已经看不进去的张爱玲的书,她笔下的苍凉让整个空间更寂静孤独,甚至有时候禁不住哭出来,自从和龚书信分手那天她很久没碰过张的书,她觉得张传递给自己的不过是教自己认清这世间的爱情全是有代价的,后来觉得自己快要忘记龚书信后又开始看,那时候看的感觉与想法是对张笔下的爱情有强烈的认同感,也就投入其中兀自哭泣。
而如今,她又将张的书藏到杂物箱里,偶尔想看的时候会一遍一遍重复,很是吊诡。今天,她再也不愿那样。
走到宿舍楼下的杂货店时,高尧语气坚定对精明的稍有点发福的老板娘说:“老板娘,给我来一瓶大的百年糊涂。”
小眼睛的五十岁上下的老板娘在高尧打开钱包的当儿不断看着她,不敢相信地问:“你要什么?百年糊涂?”在这片小区里,老板娘知道高尧是租客,只是不是很熟悉,看不出这姑娘长得文文静静竟然好这一口。
“是啊,还要两包肥牛,两包酒鬼花生,两包可比克,想想还要什么呢,暂时就这么多吧,要的时候再下来买。”高尧毫不犹豫地说,好像这样就不会再动摇了。
老板娘不再问,只好给高尧拿。其实相较其他地方,这里算是比较有人情味的,至少他们会为一个女孩子买一瓶白酒而惊讶,至少还会有疑问,而去到其他地方,别人根本不会露出这种惊讶而又不管直说的“好奇”或者——关心,对于陌生人能力不知道是否“胜任”的关心。高尧付钱的那一刻很难得地对一个陌生人露出感谢的微笑,然后在老板娘也报以同样微笑的表情中走往宿舍。
高尧没有煮饭,一回来喂完猫,洗完澡就一个人站在阳台上看着稀疏行人,拿起小酒杯自酌,宿舍的猫把嘴巴伸向高尧打开的肥牛嗅嗅,高尧见它准备与她抢掠,很高兴地喂它几块:“原来你也爱吃,那要不要来点酒啊?”高尧作势想喂猫喝酒,那猫估计是吃饱了,嗖一下就跳下阳台,找邻家的公猫去了。
高尧笑笑,继续挤眉弄眼把辣得喉咙滚烫的百年糊涂小口小口喝下去,高尧在同学和同事中酒量是有名的差,曾几何时的一次聚会,喝了三杯啤酒就开始头晕,五杯下肚就开始反常,莫名地兴奋说胡话,所以大家给她的绰号是“三杯倒”。而酒量不好的人和在平常与人嘻嘻哈哈的人在酒桌上大多会成为大家“招呼”的对象,他们会找上千万种理由让你喝酒,有时是三对一,甚至是五对一也在所不惜。高尧曾在别人的三对一中轰然倒下,对方喝了十五杯,她才五杯就不断吐。
所以,撑着喝到一半的时候,她就浑身发热,像是被火烧着一样,头也很沉重,只想躺下,可是她还是有意识的,她知道她想做什么,或许就是今天自己喝酒的原因,不知道,反正她就想这样做,可是她不敢醉,她怕自己一旦醉了,连龚书信的号码都找不到。
所以此刻,她借着酒劲打了过去。但是连续的响铃都没人接,这漫长的时光足以让人陷入消极的退缩,所以在“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这句话还没说出来的时候她就摇摇晃晃摁了挂键。
这也许不够明智,她想。当她感觉悲怆时,母猫竟然带着她的公猫回来了,这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情,她记得它们向来是在楼下的花圃上搞着什么人类不懂的事情,或者说着人类不懂的话,不得而知,反正,是从不会见她们如此的光明正大的,母猫先走,不时回头看看公猫,像是在介绍家里的摆设和布置,或者还说到它的主人们,看到此情此景,高尧不由得笑了。
以至于当她电话响了声音里还是透着微笑:“喂,刚才干嘛去了?”
“没干嘛,刚回来洗个热水澡,怎么了?有事?”龚书信在那边磕磕碰碰的响声不知道在干什么。
“哦,没事,没什么事的,就是,只是想问问你莫一凡找到周云舒了吗?”高尧突然觉得延续不下去刚才的情绪了,甚至忘了自己想说什么,也或许是觉得不必——也不敢再说出来了,只好瞎问周云舒的情况,可是周云舒从来都是一个“与自己何关”的人,但既然问了,就问了,就当只为这件事而来吧。
“唉,”龚书信叹口气:“还没有呢,今天也为这件事忙着,她的店已经转出去了,问过她其他城市的好朋友也说没消息,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莫一凡整个人都绝望了,今天和他走在大街上他认错人,对着别人的背影狂追,还不停喊周云舒的名字直到追上去拉着别人的手,那女孩子都吓哭了,挣脱后一边跑一边哭着喊:‘流氓,流氓’。现在他已经在家了,我告诉他,周云舒是想躲他,诚心的躲,要是想见到她必须得她自己出现,后来他还是一副扶不起的阿斗样,我就骂他几句,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真想不到他是这么脆弱的人,可能在爱情上每个人都像孩子吧,遇到不顺总不能理智地情绪化,甚至是任性。”
高尧无言以对,她想了想自己现在的行为,不就是像个任性的小孩么?甚至没任何对于莫一凡的评价与关心的话语,直说:“是啊,都是追梦的孩子,追而不得就会有小情绪小脾气,放不开,这能说是任性么?我觉得不是。”
“好吧,别讨论这种问题了,毕竟你与他也算很熟悉的朋友,有空就过去看望一下,我最近的工作很忙,有时候分不开身,而且两个大爷们不好说话。”
高尧只讷讷地回答一句:“哦。”
“那先这样了,还要处理一点东西,拜拜。”没待高尧回答,龚书信就挂了电话。
高尧对着电话愣了好久,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可就像复读机的复读键已经开启一样不断地重复一句话:怎么是这样的对话?
甚至一个人喝着酒流泪也恍然不觉,母猫就在这时带着公猫往外走,途中扒了几块电脑桌面上的肥牛,悠然大步走,像是导游的工作已做得游客满意般自得,而高尧却也只是愣愣地看着它们远去的背影,待它们消失后,她骂自己:“高尧,你这是干什么啊?!能不能有点出息啊?人家不像你那么想呢!你整天到底在想什么?不就是害怕一个人孤单吗?值得这样吗?”说完把酒瓶仍到猫刚走过的门边,“哐啷”一声摔在地上,但是没破,有酒在瓶口潺潺流出。
“真坚固的酒瓶。”高尧独自哂笑:“好吧,不过如此,明天振作上班,哦,明天不用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