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先生见苏嘉易眉间忧郁之色未散,想来这次乡试落榜对他的打击还是挺大的。
“说来不怕先生见笑。”苏嘉易露出一抹苦笑道:“几次乡试都未能通过,我在想我这辈子或许都没有当官的福气了。”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何为福,何又为祸?”林先生摸着自己的胡子,道:“你的学问,通过一场乡试是没有问题的。”
“不瞒先生,学生看到那考题就紧张。”苏嘉易笑容越发苦涩:“十几年的心血,全在一张试卷上。唉……”
这时,林杳苑端茶上来了。她看苏嘉易一脸愁容,便道:“爹有和苏先生说了什么,让他这般为难?”
林先生笑而不语,苏嘉易解释道:“先生在开导我,是我自己想不透。”
“开导?苏先生还需要开导?”林杳苑水汪汪的眼睛直望着苏嘉易,“莫不是苏先生在为乡试落榜而难过。”
苏嘉易嘴唇微动却无力辩解,终是点了点头。
“也难怪苏先生失落。”林杳苑笑道:“仕途对你们读书人来说,总是那般重要的。”
“咳。”林先生轻咳了下,似是示意林杳苑说话不要那般直接。
“我记得我爹当年辞官的时候,整个人就跟没了魂似的。”林杳苑笑着对苏嘉易道:“你看他现在还不是好好的,一顿能吃两碗饭。”
“休要胡说。”林先生见往事被女儿嬉笑着说起,觉得有失颜面,呵斥道:“你当年才多大,记得什么事?”
“我年纪虽小,但爹那时的样子我还是记得的。”林杳苑道:“当时爹一边烧着……”
“咳咳。”林先生打断林杳苑的话道:“往事就莫要再提了,苏先生还在这儿呢,你说这话不是让人家见笑吗?”
“苏先生,你看我爹现在这样子。丢官可比落榜大多了,你何苦这般不乐呢?”
“林小姐说的是。”苏嘉易垂眸说道:“苏某不是当官的料,朝廷不任用说明苏某没这才能。林先生离开官场都能活的这般自在,我一未入官场之人,唉……”
苏嘉易叹完气又说道:“苏某以后不会再妄想了……”
“苏先生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林杳苑柳眉微蹙,道:“我并未说先生没有当官的本事。”
苏嘉易抬头,只见林杳苑一本正经的说道:“先生满腹经纶是有长远见识之人,何为一点小事而郁郁不得志?今朝科场失利,三年后再考便是。难道先生觉得自己的学问不足以让自己榜上有名?”
苏嘉易骨子里的傲气被激了出来,他道:“苏某这次未能考过,不代表下次不能考过。”
林杳苑莞尔一笑,道:“再问先生一句,先生如此热衷仕途,是为了什么?汲汲名利者不在少数,难道先生也和他们一样?”
苏嘉易脸色不大好看,他道:“林小姐便是这般想我的吗?我虽无济世之才,却也希望自己能够福泽百姓。今日苏某是无福荣登考榜,不能做心中想做之事。若苏某真能达成心中所愿,必倾尽全力做该做之事,凡事必求问心无愧!”
“既是这般,先生又何须懊恼。”林杳苑叹了口气,道:“君子亦有失意时。先生当官只为让百姓日子过的更好,只说这一份心意,就是很多在朝为官者所没有的了。”
“时不与人,先生无须自责。”林杳苑望向苏嘉易道:“与其在这儿伤感时势,不如回去重读书本,为下次科举做足准备。”
苏嘉易望向林杳苑的眼睛越发明亮,林杳苑亦坚定的望向他。林先生轻轻咳嗽了声,苏嘉易回过神来,对林杳苑作了一揖道:“多些林小姐,小姐一席话,让苏某茅塞顿开。”
林杳苑宛如秋水般清澈的杏眼微微弯起,她笑着望着苏嘉易,只让他觉得心里一阵发慌。
“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苏嘉易向林先生告辞之后,就像逃荒一般离开了林家。
过了好久,苏嘉易才平定了心神踱着步子回到了家。
他现在很烦,心里乱糟糟的。可这种烦乱不同于之前乡试未考过而有的复杂心绪,他现在觉得心里像有什么一般沉甸甸的,可一种可以感知的愉悦却从心底流淌出来。他既抗拒这种愉悦,又因这种愉悦而感到身心舒畅。
“回来了。”郭罗见苏嘉易回来,笑着迎上去道:“怎么出去逛了这么久?”
“去林先生家了。”苏嘉易看着郭罗殷切的目光,忽然觉得有些心虚,他补充道:“林先生和我说了好些话。”
“原来是林先生啊。”郭罗笑道:“我说你怎么出去和回来时不一样,我还当你捡到银子了呢。”
郭罗只是随口一说,可苏嘉易听来却格外讽刺,他板着脸道:“你怎么就晓得银子?”
郭罗挂在脸上的笑忽然僵住了,有些话在嘴边可她却不敢再说下去。
看着郭罗这样子,苏嘉易越发觉得心里堵得慌。他快步往屋里走着,不去看郭罗。
苏嘉易回房就把自己丢在一边的书籍整理起来,将近一个月没再看书,再看那些字,他只觉得有些陌生。
“还在看书吗?”郭罗走到屋里,摸着一边的书道:“离下一次科考还有三年。”
“嗯。”苏嘉易点了点头,道:“下一次,我一定能考上。”
郭罗看他那么认真的看着书,忽然发现有很多话真的不太适合在这个时候说出来。她轻轻叹了口气,就走了。
“罗姨,你和姨夫说了吗?”王叶捧着自己的小圆脸对郭罗道:“姨夫怎么说啊?”
“我……没说。”郭罗眸光有些黯然,她望向王叶,嘱咐道:“你也别和你姨夫说,他好不容易打起精神来。你和他说这事儿,就是惹他心烦。”
“哦。”王叶道:“好在姨夫今天没看见那些人,不然他会生气的。”
“谁让上一任县官走的那般突然?”郭罗道:“他去世了,朝廷自会派人顶上。”
“只是现在这个县官太不会来事了。”王叶咬着牙道:“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哪有别人昨天落榜的,他今天就找人来请着去做师爷。这不是故意臊人吗?”
“还有,他就不懂礼贤下士吗?请师爷打发个管家来就行了?”王叶道:“那个管家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一副狗眼看人低的样子。罗姨,你把他骂走是对的,这种人,就是欠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