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誓言承诺约定说好的许多都不能如约而至，却一言不发的季节轮换总会踏着节奏不请自来，转眼又到年尾了，去年是在过年的当天下午才临时回去，一切那么仓促，虽然终究安然到家，但毕竟一路磕绊，不是什么好事，所以今年有了经验教训，再也不覆辙重蹈了，结果就是年初五才回，得在这边过年了，这当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在哪都是过年，哪里都有人过年，遗憾的是不能陪在家人身边，欣慰的是可以陪在许多无可归家的人身边，家是小时候的庇护，是长大后的归宿，有人说如果你是风筝，那家就是牵着线的人，牵牵觉得如果你是风筝，那家就是风，它一直就在你旁边，如果哪天不在了，你就会倏然落下粉身碎骨，挂在电线杆头或者树枝上，再不会有谁托举着你越飞越高越飞越远，让每一个仰头的人都能看见，而它自己，躲在你的身边，不被任何谁看见。
家是回不了了，但年总要过的，他们这天半下午就下班，大家回去洗刷装扮一番，然后过去吃年夜饭，提前几天定好的，在一个叫作湘妃阁的地方，有的人虽然不能回老家，但是在这边有小家，也就不过来了，来的都是单身一族，或者不单身，但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的，对于吃饭，这帮人是向来很积极的，何况这是免费的饭，何况是年夜饭，要不来，就只能孤单一个人了，就像去年今天的牵牵一样，不但孤单，还没饭吃。
大家聚齐进了房间，随意落座，不一会菜就依序端来，依厨师的制作顺序。牵牵道：来，今天什么都不用说了，就是吃，辛苦一年了，犒劳一下自己。
阿海道：你还是讲两句，不然感觉没个由头似的。
牵牵道：我怕趁我讲两句的时候你们都埋头苦吃了，讲完我就只能吃苦收拾盘子了，好吧，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聚众吃喝总要有个借口，前天小孩满月昨天六十大寿之类，但是逢年过节本身就是千古相传的借口，说是纪念，落到实处就是吃喝，端午吃粽子，中秋吃月饼，这是专门为节日定制的，别的节没有，那就什么都吃，过年也一样，我们就讲吃喝，不要说过年的话了，一会有人想家难禁，哭成泪人了怎么办？
阿海道：都这么大了，不会还有想家想哭的吧？
倩倩道：我刚出来上班的时候有过。
阿平加入阵营道：我也有过。
阿海道：你们那是离家太远了，一个HN一个SX近点应该会好一点，阿美阿兰应该没有吧？
她们都表示没有。
牵牵道：其实远近本没有关系，只是自己知道这距离在，就有心理落差了，哭不哭都无所谓，想家是都会的，今晚就少想一点，逢年过节之外的时间多想一点，每逢佳节倍思亲是不对的，说明平时思的少，还坏了情绪影响过节。
胖子道：没办法啊，看人家回家自己回不了，只能想一想了。
阿美道：难道你不想回家？
牵牵道：想回家还要放到后边，我暂时只想成家。
阿海道：那这么多女孩子你赶快选一个。
牵牵道：你当是点菜啊？阿海说这话是对女生不敬，要自罚一杯，来，我陪你一起。
阿海笑道：你又要开始一杯入肚四面出击了。
牵牵道：今天大家不但要吃好，还要喝好，不管是豪肠还是愁肠，都要有酒做伴，你们女生白酒红酒啤酒都行，自己掂量着选，这间屋子没有绅士没有淑女，都敞开吃敞开喝，互相敬酒啊，不要都坐着不动，阿兰，我先跟你。
阿兰道：为什么先跟我？你不按着顺序一路过来吗？
牵牵道：今晚你特别一点。
阿兰道：我怎么特别了？
牵牵道：你家人在这边，按说你都该回家去的，可是你怕我们人少不够热闹，宁愿先在这里待会再回去，这种精神，一杯是不是不够？
阿兰道：我是看这里菜好吃，多混一顿的。
牵牵道：那是你的道理，在我这里就是刚才讲的，先干了啊，不要太想家，一会就能见到了。
阿兰放下杯子道：你也一样，过几天就能看到了。
牵牵道：吃菜，这里鱼烧的不错，只要过了今天，对老人家来说，哪天都一样了，倩倩，第二杯敬你。
倩倩慌乱放下正摆弄着的手机道：啊？这么快就到我了？
牵牵道：你应该有所准备的，刚才第一个都阿兰了，接下来肯定是你了。
倩倩道：我家人不在这边啊。
牵牵道：你只是局部家人不在这边，你姐姐姐夫在啊，对于你这种抛弃半家团聚独自外出的行为，我也代表大家表示一下赞赏。
倩倩道：那他们也有他们的年夜饭啊，我又不能去。
牵牵道：不允许携带家属？
倩倩道：携带我也不去。
牵牵道：为什么？
倩倩道：因为那里没有你们啊。
牵牵道：这话说的，太让我感动了，如果你把那个们字去掉，我会更感动的。
倩倩道：想得美。
牵牵道：想都不想美一点，那这日子还怎么过？来，别光顾着说了，理由已经够充足了，喝了杯中酒，醉了就出丑。
倩倩道：那谁还敢喝啊？我可不能出丑。
牵牵道：一杯酒就能醉啊？
倩倩道：我酒量很小的。
牵牵道：自己说了不算，酒量就跟石油储量一样，要慢慢探明慢慢发掘，不到采光的那一天，你永远不知道到底有多大，我已经喝了，你不能给后边的人开个不好的头吧？
倩倩道：那我只好舍命陪小人了。
牵牵道：只要你舍命，我小人就小人好了，反正你那命也不是有多重要，阿平，看我做什么？下一个就是你了，做好准备没？
阿平笑道：早就准备好了。
牵牵道：想也是，酒窝都长了十几二十年了，还怕喝酒么？来，敬你，平时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多原谅。
阿平道：到我这里就是客套话了。
牵牵道：不是客套，是真这么想的，也不是只跟你一个人说，跟你们大家也都说的啊，我省得挨个挨个讲，就以点代面了，这一年来除了没打过你们，应该是什么坏事都干尽了，一笑泯恩仇，我给你们笑一个好不？
阿平道：你还是不要笑了，过年夜里吓人，我喝酒，我也原谅。
阿兰笑道：阿牵受打击了吧？
牵牵道：相当沉重，关键如果是西施貂蝉这么说我我也就罢了，连阿平也说，实在接受不了，我还以点代面呢，这下脸面无存了，服务员，来一浴缸酒，我要埋头进去淹死自己。
阿海道：一浴缸？你全身消毒啊？
牵牵道：消毒，剔除自己不好的地方，阿平，我是不是哪地方得罪你太深了？
阿平道：你自己想。
牵牵道：我想了，没有啊，古话讲吾日三省吾身，我跟古人学过的，每天睡觉前想一想自己当天所做的事，拿两个罐子，有做错的，就扔一颗黄豆到一个罐子里，有做对的，就扔一颗黑豆到另一个罐子里，我都坚持好久了。
倩倩道：那现在哪个罐子的豆多啊？
牵牵道：还没数过，反正对面那活力旺他们家的豆浆用豆都是我供货的。
倩倩道：怪不得他们生意那么好。
阿兰道：那就是黄豆多了，做错的多。
牵牵道：嗯，其中最大的错误是认识了你们，要花一辈子的时间来忘掉了。
阿美道：还没走就想忘了？你要自罚一杯。
牵牵道：罚酒放到后边，先跟你喝，来，你这智商跟身高成反正差不多是正比的家伙。
阿美道：你又话里藏话了，跟我就这样随便啊？一点都不正式，突然就到了，毫无征兆。
牵牵道：这喝酒又不是怀孕，还要什么征兆？我是不是得先吐两圈啊？
阿美笑道：别，别吐，你要是吐了我们全都吃不下去了。
牵牵道：又不是要你吃我吐的东西，真是，好了好了，我知道这话太恶心了，对不起诸位了，待会多罚一杯，来，咱们先干了。
阿美道：理由。
牵牵道：理由就是第一次认识你的时候，我们一起坐车过来，你听我讲了一路的废话并且丝毫没有表示反感，我迄今难忘，哪，都在酒里了。
阿兰道：你们一路都讲什么了？
阿美道：就是他刚才讲的，废话。
牵牵道：就记得这么回事，讲了什么真一个字都想不起来了，这样才好，日后说起来的时候，可以什么话都往那里塞，反正原来是什么不重要，有空就行。
阿美道：我也不记得讲什么了，但就是很奇怪，刚刚才认识才见第一面的人，怎么就那么多的话呢？
牵牵道：当时是话多讲了一点，那现在酒也就要多喝一点了，来，再一杯。
阿美道：为什么跟我就得两杯？
牵牵道：这一杯你是替阿霞喝的，因为你来，她才走了，不然我该敬她的。
阿美道：那你明天去那边敬她就是了，关我什么事啊？
牵牵道：那不行，明天就是明年了，旧年的帐旧年要算清。
阿美道：那你跟阿霞有什么帐啊？
牵牵道：她每次去总部都帮我买书，这个帐一辈子都还不清的。
阿美道：那你也欠我的帐呢，每次买书我都跟着她一起跑的，说是她给你买，其实我都走了一样多的路。
牵牵道：谁让你们要同去同回呢？好吧，算我也欠你的了，不讲那么多，百川归海，都在这酒里了，来，诚惶诚恐共饮一杯。
阿美道：好吧，我替阿霞表示不用谢了。
牵牵道：这就对了，哎，阿海，胖子，你们两个大老爷们也真是，一点不发挥主观能动性，将进酒，杯莫停，跟大家喝啊，有理由要喝，没理由找借口也要喝，看你们面前，盘子都光了，杯子还是满的，真是。
胖子道：你一个人代表就是了，我怕喝多了她们女孩子不胜酒力，待会就咱们三个，背不了那么多。
牵牵道：你只要自己够酒力就行了，女孩子完全不用担心的，我听阿平说她酒水三千只当一瓢饮的，这年头，酒桌上，谁说女子不如男？阿平，是不？
阿平道：我哪里说过这话？
牵牵道：看你出场次数少，这是给你表现机会，你不用说，用行动表示就是，你跟胖子不但老家接近，就是身材也很接近，这样证据确凿的双重理由，还不够一杯酒吗？
阿平道：哎，再说下去还不知道要受什么攻击呢，好吧，我喝。
牵牵道：公鸡不会了，这地锅鸡是只小母鸡，我专门要求的，太老了怕嚼不动。
倩倩道：都切成块了你还能分清公鸡母鸡？
牵牵拿筷子夹起一只鸡爪道：能分清的，你看这指甲上边都是指甲油，肯定不会是老爷们，来，给你吃了。
倩倩道：我不要。
牵牵道：我很少给人夹菜的，你有此福分应该感恩到吃斋念佛的，居然还不要。
倩倩道：你夹走我就吃斋了。
牵牵道：不会吃东西，其实鸡鸭鱼肉这些，越是承重的部位越好吃，像猪蹄熊掌，那都是走路担着一身重量的，鸡爪也一样，当然熊掌不要吃，吃了就没了。
阿兰道：什么没了？
牵牵道：钱没了，熊也没了，我们要像爱护自己的钱一样爱护熊，谁敢伤害你的钱，你要熊他，谁敢伤害熊，你要像丢了自己的钱一样难过。
阿兰道：那我回头养只熊带在身边，看谁敢来伤害我的钱。
牵牵道：好办法，但是养只熊不简单，你要自己伤害自己不少钱了，所以还是实际一点，吃猪蹄鸡爪就行，少伤害那些野生动物。
阿美道：那你刚才说承重的部位最好吃，那鱼呢？它的承重部位在哪里？
牵牵道：你们觉得呢？
阿美道：肚子，肚子在最下面。
阿海道：我感觉应该是尾巴，它摇来摇去的老是在动，越动出力越多。
阿兰道：那还有鱼鳍也是了。
胖子道：那它的眼睛还动呢。
牵牵道：你觉得呢阿平？
阿平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鱼鳞不好吃，不然不会洗的时候就刮掉。
牵牵道：好，下次咱们做鱼你就负责刮鱼鳞，倩倩呢？
倩倩道：会不会是鱼泡？它浮上来沉下去都是要靠鱼泡来工作的。
牵牵道：我也不知道，我自己也游泳也潜在水里，但不能确定哪块受力最大，还是感觉要看鱼的来源，比方说按我小时候的理解，鱼都是钓上来的，那么肯定是嘴巴受力最大，应该嘴巴就是最好吃的，但我从不吃鱼嘴巴，因为那里跟蚯蚓接触过，而蚯蚓是我从山上挖来的，感觉不舒服。
倩倩道：你别说了，我正在吃鱼呢。
牵牵道：没事，这鱼不是钓的，就算是钓的，也不会是用蚯蚓钓的，就算是用蚯蚓钓的，现在蚯蚓也已经是一道菜了，人类越来越伟大了，以前吃草根树皮，现在吃知了蜈蚣，我都忘了，这里是GD哎，还有什么不能吃的？
阿兰道：那你吃过知了蜈蚣没？
牵牵道：在吃上我比较传统，那些旁门左道的东西看着都皱眉，吃不下去，你们家那有什么好吃的？
阿兰道：没有，熏肉你们那里有没？
牵牵道：就是放在火上熏得乌七八黑的那种啊？
阿兰道：是啊。
牵牵道：没有，我们那只有烧糊了或者酱油放多了才会弄的乌七八黑的。
阿兰道：那我回头回家了带一些过来，让你们尝尝。
牵牵道：这个头开的好，你们都听见了啊，回去的时候都要带点家乡特产来的，谁不带谁就不许吃别人带来的特产，阿平，你家那是不是羊肉好吃啊？
阿平道：但我们家那都是吃新鲜的，不好带。
牵牵道：那你就赶两只羊过来好了，现场屠宰，绝对新鲜，倩倩呢？
倩倩道：我们家那没什么特产的，枕头馍算不？
牵牵道：想起来了，你们家那边我待过的，吃的我只怀念格拉条。
倩倩道：你吃过格拉条？
牵牵道：当然吃过了，芝麻酱拌荆芥，香喷喷的。
阿兰道：格拉条是什么？
牵牵道：应该算是面条，但它是现做的，又不像刀削面或者手擀面，它是用一台机器，千斤顶，可能和好的面粉放在里边，然后用力压，一根一根的面条就从上边一个小孔挤出来了，手艺好的话，一碗面都可以是一根的，我吃过有的地方直接在门口压，那感觉，你可以当那千斤顶是一个人，那面从那孔里出来，细细长长的一条，真是拉面了，拉出来的。
阿美撇嘴道：噫，还让不让人吃东西了？
牵牵道：为了更形象更生动地解释什么是格拉条，我只能这样了，你们尽可以想象那场景，很好玩的，也很好吃，放滚水里烫好后，捞出来过冷水凉拌，黄瓜丝啊豆芽菜啊放一些，再拌佐料，那个味道，让我怀念至今。
倩倩道：你那肯定是在阜阳吃的，我们家那没有这个，我们也不吃荆芥。
牵牵道：那里就跟HN挨着的，我还越界去踏上了你们的土地，差那么一点，饮食就不一样了？
倩倩道：我不知道挨着的那里是不是一样，反正我们那边不是，我们要再往西去一点。
阿美道：荆芥是什么？
牵牵道：就是他们那里的香菜，但不是香菜，只是跟香菜差不多一个作用，对了，倩倩你们那里应该是吃芫荽的。
倩倩高兴道：这回说对了，就是吃芫荽的。
阿美道：芫荽又是什么？
牵牵道：就是炒菜用的盐，碎了。
阿美道：盐本来就是碎的啊。
牵牵道：那是这里，他们那边北方天冷，盐都结成一块一块的了，所以放之前要摔碎，不然一整块下去就要咸死了。
阿美道：是不是真的倩倩？
倩倩道：他说话你也相信？你见过盐结冰啊？
胖子道：他就喜欢欺骗你们无知少女，防火防盗防阿牵，要牢记在心。
牵牵道：好了，被你们联名揭穿了，芫荽就是香菜在他们那的叫法，你真是，别老待在一个地方，上次不是看了《天堂电影院》吗，要到处走走，在一个地方待久了，你会以为这里就是全世界。
阿美道：为了知道什么是荆芥什么是芫荽，也不至于要跑那么远。
牵牵道：远方何止荆芥跟芫荽，还有别的。
阿美道：还是不要去的好，我怕还有豺狼虎豹，到时候就回不来了。
牵牵道：如果去远行了，就不要有回来的想法，你去到哪里，哪里就是你在的地方，为什么一定要回到出发地呢？你的出发地可能是许多别人的目的地，你的目的地也同样是许多别人的出发地，所以，在路上就行了，有了来自哪里有了去到哪里，路就不够长了。
阿美道：那你的路有多远？
牵牵道：两只脚一前一后，它们相隔多远，路就有多远，哎，说远了啊，今晚是来吃喝顺便探讨吃喝的，刚讲到哪了？
阿海道：讲到特产了。
牵牵道：是了，一直在讲特产呢，你们HB我最喜欢的是热干面，好像我都快成北方人了，一会格拉条一会热干面，全都是面食，其实我是吃米饭长大的。
阿海道：那你们家那有什么特产？
牵牵道：我们家那吃的方面真的没有，只盛产俊美少年。
大家都笑，阿美道：那你自己不是你们家那产的吗？
牵牵道：也是啊，正宗原产地的，纯天然野生，绝无任何添加成分。
阿美道：那你怎么既不俊美也不少年？
牵牵道：俊美这东西各花入各眼，不一定要每个人都认同的，至于少年，大家都会长大的，青年中年老年暮年，是流年，都会流走，你们也一样的，当然这些在今天都不重要，今天过年，来，我们一起喝，也算是团圆一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