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蝶山碰见宫离的时候,华瑾就知道,距离第五个任务到来的时间,多半是不远的了。
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个任务会来的这么仓促,让她连自己哥哥成亲的喜酒都来不及喝上一口。
万紫千出嫁前的那个晚上,她在东明殿的寝房中看到了宫离用密文写成的令签。
没有一丝的惊慌,华瑾只是在寝房中坐了片刻,就派了身边的宫人给商府传了一句话,然后亲自去给越蓝送了宵夜。
安顿好一切,华瑾才在用密文在信件中作了回复,答应动身去北原国。
第二日,在屋顶上暗中参与了华年的婚仪后,商华瑾跟着宫离火速赶往北原国的王都。
一路上,华瑾的心情又是感慨又是紧张,毕竟这是最后一次任务,完成之后,她就和宫离,和北原国,还有自己那一段荒谬的过去永远告别了。
这最后的任务,就像是她欠了宫离的债,终于要全部还清,恢复自在的生活了!
华瑾心中思绪万千,但是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经历过这么多后,她已经习惯装作一副波澜不惊的冷漠样子。
再次见到宫离,他连脸上连虚伪的笑容都免去了,一路上一声不响不说,表情还有些凝重。
从王宫的暗道中出来,华瑾和宫离两人已经到了北原王宫的偏僻院中。
一座荒芜的,一看就是多年无人居住的冷寂院子。
“要休息一下吗?”宫离问。
看着他的脸色,似乎是有些急切。之前的行动都是红荆和她一起的,最后一次,竟然是北原王自己亲自助阵,华瑾暗想这次的目标任务一定是非同小可。
只是这宫离之前要杀王后和他的叔叔宫清河的时候,都没有表现得如此谨慎……难道,这次暗杀的对象是他的亲生母亲秦太妃?!
想到这个念头,华瑾不禁后颈一凉:凭着自己在北院王宫中的观察,宫离他是做得出这种事来的人————只要那人挡住来他的路,那么他绝对会毫不留情地将其毁灭,不管是枕边人,还是血缘上的亲人……这宫离,实在是太过可怕!
“不用休息!我的体力还很充足。”华瑾镇定地回了一声~~~~有些庆幸自己此刻不是他的敌人,希望以后,甚至是永远,都尽量不要惹到这个人。
“那好。”宫离回身看了她一眼,确定无误后,转身跳上宫墙:“跟我来。”
华瑾赶紧飞身跟在他身后,急速在宫廷的屋檐之上飞奔起来。
路过冷宫的时候,忽然听到灰败的宫墙中传来一阵如泣如诉的南平小调,华瑾不自觉地低头一看:只见萧条的院落里,有一个衣着褴褛的女人扶着胸口,断断续续地哼唱着。
幽幽的呜咽声在黑夜中传来,让人不自觉地毛骨悚然。
借着体内“洛魂”的力量,华瑾惊讶地认出了那个女人居然就是燕云桐!
“她怎么会……”迎面而来的风,将她想要说出口的后半句话生生地缩回了口中————一定是这半年多来在南平过的太过放松,才让她差点忘了“少说话、多做事”这一杀手界的金科玉律!
前面的宫离仿佛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一味地往前跃过一道道宫墙。
华瑾也只当自己没有问过,按耐住心中的异样,把燕云桐的歌声抛在了身后。
终于,在临近御花园的时候,宫离稳稳站在一处宫殿的飞檐之上。
“……燕云桐会是今天这副样子,完全是她自己咎由自取。”宫离看着前方的夜幕,要不是他身边此时只有华瑾一人,看着他的样子,华瑾真的会以为他在对着空气说话。
华瑾无措地看了他一眼。
他刚才没有回答,现在又这样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来,华瑾真的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接下去。
不过今晚的目的是行刺,这样惬意地谈论他的妃子,似乎不太妥当。
“识时务者,才能在这四方之境中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宫离今晚似乎充满了倾诉的欲望,不顾华瑾的沉默,顾自缓缓说道:“她的父亲燕侯,一向自以为是,这次政变的失败,是可以预见的。他们父女两多年以来贪得无厌,从北原国要了数不清的好处,才答应继续做我宫离在南平国的后盾……这么些年,我其实,早就厌烦这样关系了。”
嚯……这么多年,不是一直都传你和燕云桐甜蜜恩爱么?原来这一切都是你北原王故意造成的假象,为的,就是稳住南平国的岳父燕柯吗?
宫离转身看着一脸平静的华瑾,脸上淡然一笑:“好了,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毕竟时间不能倒流……如今燕府一蹶不振,她又得知我在蝶山上帮你抓了燕柯,已经疯了小半个月了。”
“她是你的妻子,按理说,你应该会帮她把燕柯藏起来才对。”华瑾讪讪说道:“为什么这样帮我?虽然我帮你杀了那些人,但是那些比我更厉害的杀手不是没有……身为北原王的你,应该也是可以招揽来的吧?”
“你说的对。”宫离看着天上隐约的月光,沉声道:“可是,只有你能近得他的身边。”
他?……是谁?!
宫离忽视华瑾眼中的疑惑,从自己的怀中摸出一把精巧玲珑的短刀,递给华瑾说道:“他,就是你欠我的最后一条命~~~看见花园中的那个人了么?只要你用这把刀去结束了他的性命————你就自由了。”
彼时,夜色朦胧。
华瑾向着宫离指着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到一位穿着白色衣袍的男子在御花园的花圃边上转悠。
华瑾屏住呼吸,从那人身上感受不到一丝力量的波动。也就是说,这个人非但没有内力,甚至连武功都没有。
这样一个普通的人,居然就是宫离如临大敌般,要亲自看着自己前去刺杀的目标?
华瑾用眼神询问,只见宫离对着她点了点头。
……好吧。
华瑾在心中叹了口气,既然他这样坚持,一定有他自己的理由,身为他的棋子,只要照搬就是了。
她轻轻地拔出宫离给的短刀,暗淡的月光之下,有寒冷的反光隐约从刀面反射。
天上的乌云遮住了月亮,整个御花园陷入一片墨黑之中。
又是一年年关将近,这天是本年内最后一个月圆之夜。因为早上下过雨的关系,天上还浮着许多的云,遮掩了许多月亮的光辉,四处显得迷迷蒙蒙。
华瑾借着那乌云笼住月亮的时机,无声而迅速地从屋檐滑落到那人的身边。
如同一只嗜血的兽,她举起锋利的短刀闪到那人的身后。
而园中的那人似乎察觉到身后的动静,缓缓的,就要转过身来。
华瑾的眼神一敛。
宫离在屋檐上勾起嘴角,朝着半空中打了个手势。
“你!……”
高大的背影转了过来,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形顿时僵硬在原地。
华瑾手上的短刀,在那人转过来的一瞬间,准确而凶狠地陷入了他的心窝。
有温热的液体流淌到华瑾拿着刀柄的手上。
片刻之后,她熟练地用另一只手探了一下目标的鼻息,却发现这人呼吸的尚在。
她心中一惊,手上的刀又狠狠地刺入了几分。
那人没有反抗,甚至从她刺入第一刀开始,就没有声响。
华瑾感觉到,在这黑暗之中,那人的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脸。
“你想杀我?”
低醇的嗓音居然带着笑意,从那人身上传来。
这声音……分明是?!
不!!!
一想到那个可能,华瑾的手经不住从刀柄脱落,整个人不自觉的地颤抖起来!
天上的乌云漂移得很快,月亮从云后露出来,一抹淡淡的清辉照到了那人的脸上。
狭长的凤目微微眯起,像是在忍受这巨大的痛苦,他胸口的雪白衣襟上,是一大片鲜红鲜红的血。
可是他的嘴角居然还带着迷人的微笑,仿佛受了这致命伤的,不是他自己一般。
————未桀!!!
————居然是未桀!!!
…………
华瑾只感觉自己的脑袋就要炸开了!她痛苦地抱着自己的头,看着眼前的男人像个血人一般慢慢倒在了地上。
她想也不想就上前抱住了他。
“未桀!未桀!!!”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不!……不是这样的!你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是你?!”她语无伦次,几乎以为自己陷入了无尽的噩梦之中。
她杀了他?
最后的任务,怎么会是他?!
“瑾儿……我想起来了,你的名字,叫做商华瑾……你是,我的夫人……”
未桀靠在她的怀中,脸上有病态的红晕,华瑾捉着他的手,只感觉满手的冰凉。
“……如果能够死在你的手上,也是件不错的事……”他说完这句话,那双狭长的凤目颤了颤,终于无力地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