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早读还没有开始,吴唯毅便站在了讲台上,陆续走进的同学一看早已站在讲台上的班主任,不由得纷纷加快了脚步。
如果不是因为白韶华对沈若冰许诺,早上放学之后和一起去医院,此时的沈若冰也不会安安静静的坐在位子上,一动也不动。
人齐了。
吴唯毅敲了敲桌子,渐起的读书声还没有扬起,便被打落。吴唯毅鼓动着嘴角,良久,用嘶哑的、颤抖的、断断续续的声音轻声说道:“同学们,告你们一个,一个,不幸的消息,你们爱戴的,张老师,在昨晚,八点钟,抢救无效,离,离开了我们……”
心,咯噔一下,莫名的被掰开,然后碎了一地,白韶华耳鸣眼花,脑袋晕晕的,用胳膊强撑着桌面。他什么意思?什么叫离开了我们?这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他死了吗?
白韶华第一次觉得“死”这个字是那样的可怕,就像昨天在老张头病房里闻到的那一股又一股阴暗的死亡的气息,她忽视,无视,甚至认为那是一种错觉。
但是现在,无法逃避,因为他死了,从此不会再有那种气息。昨晚八点,那不是她们几人正在回来的路上么?
为什么她没有多等等?为什么没有看上他最后一眼?为什么?
教室里的某个角落,一阵盈盈嗡嗡的声音传来,一个、两个、三五个、十来个,最后那声音越来越响,如病毒迅速扩散一般,一瞬间,教室里哭声一片,那边,是朗朗的读书声,这边,是痛哭流涕的哀悼声。听起来都是乱糟糟的,仿佛没有什么区别。
苏芳菲嚎啕大哭,如一个刚会走的婴儿受到了天大的委屈,用劲了全身的力量趴在桌子上,那起起伏伏的背影,像是一座晃动的小山。
白韶华仍旧坐直了身子,止不住的泪流无声无息,将桌上的本子打湿了一片又一片。今儿怎么这么多眼泪呢?白韶华只觉自己的双眼犹如一个泉眼一般,有着怎么也流不尽的泪水,白韶华呆傻着问自己,为什么要哭呢?周围一个个的,不用看,都好丑,哭的好丑!可是泪,依旧止不住的往下流,这个时间,除了哭,还能做什么?
沈若冰突然变成了一座风干了雕像,竟没有流下一滴眼泪。她就那样静静的坐在位子上,看着前排、再前排的同学,听着她们一浪高过一浪的哭声,突然嘴角扬起了一抹让人看不懂的笑意,稍纵即逝。
吴唯毅笔直的站在讲台上,突来的一切既在他意料之中,又在他想象之外,他来不及细看陷入悲伤中的每个人,便匆匆的走到门外,点燃了一根烟。
“韶华,韶华……”没有回应。温水木长舒了一口气,轻轻的将哭的满面泪水的白韶华给扭了过来,“水木……”白韶华像受尽了极大的委屈,叫了一声,便趴在了温水木的桌子上,狠狠的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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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葬礼如期举行。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白韶华默默的念叨着挂在大礼堂上的横幅,这算是学校赠给老张头的最大的荣耀了,白韶华觉得莫名的悲哀,人都死了,要这些虚名做什么?可是,活着的人,除了能给他这些,别的还有什么?
望着那张慈祥的被摆放在灵堂最中央的照片,老张头笑的风华正茂,让人时不时的想到,他的离去,或许只是一个玩笑,白韶华冲着那张照片酸涩的笑笑,那照片,似乎笑意更浓了。
上帝悲悯!为送行的队伍洒下春日的第一场毛毛细雨,那细雨轻抚着每个人的脸庞,稚嫩的,成熟的,沧桑的。
在送行的队伍中,有亲人、朋友、同事,更多的是学生,当届的,还有许多已经上了上了大学特地赶回来的。偌大的队伍浩浩荡荡,见首不见尾,拉满了整条街。一个人,平平凡凡的走了一路,离开时,却是这样的轰动,像人生的最高峰一般,只是达到,不再回落,这算不算一种辉煌?
白韶华一路紧紧的拉着沈若冰冰凉的手,慢慢的跟随着长长的乌压压的队伍。沈若冰仍未说一句话,不是今天,而是,三天以来,她没有说过一句话。
哀莫大于心死,大抵如此。
整个旅程长达四个小时,那飘飘洋洋细丝般的毛毛细雨下了停,停了下,虽如此,仍打湿了一切可以打湿的东西。道路越靠近坟墓,越狭隘,原本长长的队伍显得更狭长,最后到达目的地时,后面的不得不停下来。每个人都默默的定立,望着前方,没有一丝动乱。
从此,您将长眠于此。这里环境还算清幽,这场春雨过后,应该很快的便春暖花开,忙碌了一生,您终于可以得到这样一片清幽,没有人来烦您,吵您,让您担忧,让您心烦,让您有操不完的心,收拾不完的烂摊子,一切都结束了,结束了!
您会寂寞吗?白韶华再次问了问那张笑的绚烂的照片,放心吧!您不会的,我会经常的过来陪您聊天,到时候聊什么都可以,就是不可以聊数学!!!
“咝……”泪再次涌上喉头,堵的她难受!
您知道吗?我想您知道的,我的数学期末考的时候考了80分,您开心吗?我知道,您肯定很开心!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我和您聊数学!还好,近乎完美的最后一次!!
您永远活在我心中,永不死去,老张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