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窒闷得,像被一道门死死挡住了,一点儿生的气息都不放进来。只是面对一个人,只是听那一句话,为什么就会有刀割血流的错觉?真实的,好似当真是在经历一场凌迟的。
杜丹青终究是没有回他,她拎了行李越过他往外走。门关上的时候,轻微的落锁声,合着心口尖刀剜进肉里的声音,尖利摩擦的声音,叫人忍不住闭起眼睛来,忍不住捂起耳朵来,更忍不住开了门追出去。
两个人之间,谁先放了谁在心上,那个人就再也没有说不的权利了。公平?是谁说这世上公平的?
勃然怒气骤生,顾柏生追出去。丹青才正要从檐下的石阶上下去,顾柏生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把杜丹青给拉近了身边。
诧异不解的眼眸里有他的身影,依稀也有他身后那几株紫茉莉,顾柏生微喘,呼吸破碎在她额心。杜丹青一刹间有些微颤抖。
手上的皮箱被他夺了过去,丢到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响,像是谁不满的控诉似的。
杜丹青回望他的眼里含着惊愕,声音低低略带了惊讶,她喊:“顾哥哥?”
她的嗓音之前是清和微冷的,因为她的抑郁和愁绪,那声音也是带了寒,三九天里尚未融化的冰雪,连一道不经意路过的风丝都是凉的。而之后因为将那段记忆抹去了,她回到青春年少的原点,嗓音便散了许多冷愁,跃跃间似带了清脆,只是仍旧夹杂了一些缠绵,低低回回,像密密匝匝的丝线,绕得人心一圈一圈,逃也逃不掉。顾柏生不得不承认,尽管她不如从前,他对她的喜爱却不减一分。甚至,他更加懊悔,当初为何不是他先遇见的她,或许,大家都不会这样困在死局里求不到出路。
他说:“别再叫我顾哥哥,你应该喊我柏生。你本就该喊我柏生。”
一个人就好比一棵成长于石缝的树,起初许为了见到阳光,许本性的不喜争,许不愿坏了顽石的本相,于是苦苦压抑自己,委屈自己,能让嫩芽沾到一点儿星光也就好了。其他不求,不是不去求,是愿意退而求其次,只望着周边安安乐乐,这心中也就自然欢喜了。可日久的雨淋风吹,日久的阳光诱惑,日久坚强的体魄让他不能再忍耐。而一天天叠加的相让更如层层加重的砝码,压得心头重荷不堪,逼到极致就再也没办法承受。杯中的水溢了出来,反噬周遭一片平和之地。
他紧抓住她的肩膀,一向温和的眼底里有火光在涌动,他告诉她:“你哪儿也不能去!哪儿也不准去!”
拽了杜丹青返身就将她丢进了门内,极快上了锁,大掌覆在门柄上,阴沉沉望着摔跌在地的杜丹青。骇然如从地狱而出的使者。
杜丹青不自禁打了冷颤,手心撑在地板上,她声音微抖:“顾哥哥......”
“我们才是一对!要不是他,我们现在已经结婚,或者,你已经有了我的孩子!”
黑暗的一面占据了主导,顾柏生亦控制不了。滔天的浪将他所有理智淹没。他能想到的,会想到的只有,原本他该得到的,原本他的世界该是怎样。
蹲下身去,杜丹青方要站立起来,他两手按住她的腕子将她钉在了原地。
高大的身躯覆盖上来,杜丹青心中着慌,咬牙瞪着他:“顾,顾柏生!”
自清醒以来她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喊他,那份恐慌和战栗席卷了全身。她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想着七嫂或是顾阿姨会不会突然来敲门,她望见身后连着小露台的玻璃窗,想要后退,双腿却被顾柏生的膝盖压住。
“你想干什么?”
她是真的慌了。此时此刻的顾柏生太陌生,满身戾气,全然不顾外界怎样。杜丹青挣扎,却更是引燃了他的怒火。顾柏生俯首,薄唇蹙然啃上她颈上嫩肤。
脑中一闪而过,杜丹青打了个激灵。似乎有谁,曾也这样带她。她看不清那个人的脸,然而,她异常清楚,那个人绝对,绝对不是顾柏生。
“顾柏生你放开!”
她四肢不得动弹,唯有别过脸去,竭力躲避着。
顾柏生鼻端微喘,不甘和愤怒将他拉入更深的深渊。
他问:“为什么?为什么你的心里就只有他?我待你不好么?我不够爱你么?还是你想要的我不能够满足你?”
“那些天他是怎么对你的?是像我这样吻你?还是像这样抚摩你?或者......”
他一把拉开了她的衣襟,俯首就含吻住了她胸前肌肤。
一灌风袭进敞开的衣襟,杜丹青忍不住哭叫起来:“你干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顾柏生你放开我!”
她剧烈挣扎,终于得到一只手的放松,杜丹青紧抓住他企图解她腰带的手臂,泪眼朦胧间脸色煞白。
顾柏生看着她哭,蓦然心中一恸。似有什么在耳边破碎,他声音放宽下来,低低喊了一声“丹青”。
杜丹青便见着他这一点放松挣扎开去,逃到了窗边。
打开的窗户有风灌进来,将她一头长发吹得四散如飞,她小小的身躯就被膨开的窗帘子裹着,身体不住颤抖,那样可怜无助。
顾柏生突然清醒过来,他是在什么?是在做什么混账事?
他忙忙走过去。
“站住!”
杜丹青手把在窗玻璃上,蓦然抓住边上的一只水晶缸砸到了玻璃窗上。清脆破裂声四下散开,晶莹泛着光的透明玻璃落到了地上,细碎者便刮进了杜丹青手背上去。一瞬间如红梅落,纷纷粘在了细白手背上。
顾柏生一惊,忙要过去。
“说了别动!”
杜丹青喝止,极快的抓了一片碎玻璃握在掌心里。尖利的锋口就直直插进了没有防备的血肉里,那血红顺着她手臂一滴一滴落下来,绽放如三月花开。
顾柏生愕然,大喝:“丹青你干什么?”
“你走开!走开!”
她把最最尖利的那一端对着自己脖子,只要她手指一动,稍稍一个不小心,那如刀锋一般的尖口就会戳进她的脖子里去。
动脉中欢快奔腾的血液似乎已蠢蠢欲动,等待着一次痛快的解放。
顾柏生额上渗出冷汗。
他竭力按捺着不向她走过去,尽量压下声音道:“你先过来!我保证,保证不再碰你!”
杜丹青不相信,半边身靠着那破败的玻璃窗,玻璃渣子险险挂在上头,顾柏生直担心她,怕她被那碎渣子再割伤了,更是想到自己刚刚的样子,一边懊悔一边着急。
杜丹青整个人都在发抖,手上抓着的玻璃因她紧张之下的用劲越加深入到她掌心里,那血直往下掉。她一个劲儿摇头,上身衬衣被顾柏生刚刚扯得零零落落,锁骨往上些是几枚青紫色。她突生而起的恐惧,像关押在心底里的猛兽,一瞬间逃了出来。似乎并不仅仅因为顾柏生的侵犯,更有埋藏得深的惊怕。
七嫂过来敲门,只是想要看看杜丹青的药喝完没有,康晴在二楼和顾钊说着话,她就成了这中间问话的人。在门上敲了几声没人答应,七嫂自然就去拧了门把,却左右拧不开来,她疑惑了。
再敲了敲门,她耳朵稍稍朝门板覆过去,问道:“少爷?杜小姐?你们在不在里面?”
才喊完,这脑子里一转,想到顾柏生和杜丹青正是一对年轻气盛的小儿女,难免要做出点亲热的事来。登时染了风霜的面上又一抹躁红。她自觉这敲门问话的不是时候,转个身就要佯装不曾来过,悄悄儿的溜了走。那门锁“啪嗒”一声响,身后的门就开了。
七嫂停在原地,慢慢回过身去笑眯着眼睛,朝那开门的顾柏生动了动嘴皮子,正要说话,却见顾柏生衣衫不大整齐,面上颓然。
七嫂一顿,低声道:“我这打搅了你们,杜小姐生气了?”
顾柏生哪里还能去想她话里的意思,让开身,微带了一些哀求的意思对七嫂道:“七嫂,你进去劝劝她吧。别让她再伤了自己。”
七嫂狐疑,料想不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小心侧过身去,偏了头往里边一看,不禁吓了一跳。
那一地的狼藉,特别是窗户边上的杜丹青,白色衬衫上那血,还有细白手臂上的血,触目惊心得骇人。
她眼皮一跳,忙问道:“这,这是出什么事了?”
朝里走了一步,她瞧见杜丹青手里还抓着尖细的一块三角形碎玻璃,那玻璃片锋利的......就斜刺刺被杜丹青握在手心里,血就是从她手心底流下来的。七嫂这心口蹙然就怦跳了起来,擂鼓似的。
顾柏生不说话,站在门边上,颓败的样子像蔫掉了一般。
七嫂到底是年纪长,阅历多的人,这一来二去的就看出了门道。重重一声气叹下来,她抬手在顾柏生手臂上拍了一记:“去把自己收拾收拾,这里我来。”
顾柏生不放心的回头朝那窗边的人看,七嫂一推他:“放心,我会让她好好的。”
说着便把门一关,将顾柏生关在了外头。
她极慢的朝杜丹青走过去,声音里带着诱哄:“杜小姐,你别怕,我是七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