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看着北歌的眼神却不再像往常那样是吐着信子的蛇，现在，那眼神里有了更多的隐忍，更多的爱怜。
她必定懂得，北歌也如她一样在隐忍着什么。只是，他们都不为刺伤彼此而取悦真相。
北歌手里拿着一颗苹果，小心翼翼地削着。果皮沿着刀痕一路蜿蜒下来，毫无破损。这都归功于这段时间照顾宋离，北歌削苹果的功力已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看着他细心削苹果的样子，宋离只觉得心里暖暖的。就像在阳光暖暖的午后，一起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细碎的阳光透过叶隙点点洒落在肩上，额前。她不再是个有伤痛的人，像所有同龄的女孩一般天真，眉眼里尽是温柔，她靠在北歌的肩头，昏昏入睡……
这该是多美的一幅画面啊。
宋离想，如果，她能和北歌那样生活，那么她宁愿抛弃全世界。抛弃身后的所有黑暗，奋不顾身奔向北歌的怀里。
只是，北歌呢？北歌不是这样想的吧。他爱的人是朝南，并不是她，或者，宋离。
正这样想着，门外传来急急的敲门声。
北歌将削好的苹果递给宋离，然后起身去开门。
打开门，洋葱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
“你干嘛的……”
北歌话还没说完，洋葱便赶紧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宣传单。“北歌，你看。”
北歌接过那张纸，从头到尾地看了一遍，眼里的光晦明晦暗。最后，他却只是将纸还给洋葱，勉强用淡漠的口吻说道：“关我什么事？”
洋葱先是一愣，继而又解释道：“这是我们的机会啊！”
“什么机会？”北歌撇过头，转身向屋内走。
洋葱拉住北歌，有些急切地说：“我们去参加比赛呀，进入前三就有五万，如果我们是第一的话，就可以出唱片！”
北歌站在原地，身体却没有转过来。他的眼睛望向沙发上的宋离，然后头又微微撇向洋葱。“我们有那个实力吗？”
“怎么没那个实力？想当初我们在沙雪的时候……”
“那是当初。”北歌打断洋葱的话。“今日不同于当初。我们回不到过去了。”
洋葱哑然。他拉住北歌臂膀的手慢慢垂落下来。北歌轻叹了一声，兀自走开。
宋离目不转睛地盯着北歌，她看着北歌其实是那么想要去参加比赛，然而不知为什么，却硬生生地将那些欲望拔光。
北歌走到她旁边，一声不吭地坐下来。
“你******就是个孬种。”北歌刚坐下来，洋葱便狠狠地对他说出这句话。
他抬头一脸诧异地看向洋葱。
洋葱丝毫没有要打住的意思，继续说道：“你******还没有去比赛就知道我们没那个实力？你******现在是打算一辈子躲在背后生活吗？北，你能不能像以前的你那样生活？”
空气中全是呼吸的声音。二氧化碳从肺部上升至咽喉，再吐出，接着氧气填满口腔，进入咽喉抵达肺部。
人活着，还不就是凭呼吸赖以生存。一呼一吸之间，这辈子就这样过完了。
总得活得像样点吧。总得像他妈个人活吧。总得别把自己搞得跟个窝囊废似的吧。
北歌只是默然坐在沙发上，喉结上下翻动，却怎么也吐不出憋在心里的话。
没错，他是孬种。
有多久没正儿八经地开口唱过歌了？他终日在所谓的救赎里消耗着时间，当初对歌唱的热忱早就消失不见了。
不是消失不见。是，被活生生地埋藏了。
房间里静得出奇。仿佛连呼吸都是一种嘈杂。宋离的头发很不合时宜地从耳后散落下来，绿色的妖冶，绿色的张扬，清晰可见。
她伸手去拢好头发，然后并没有放下手，转而去握住北歌微微有些颤抖的手。
“北歌，梦想需要机会，而机会是需要去把握的。”
就像耳旁一股温热的风，将弥漫在人眼前的大雾慢慢吹散。宋离以前所未有的温柔语气，说出那句话。
梦想需要机会，而机会是需要去把握的。
北歌轻轻转过头，看着宋离，眼里有闪烁的湿润泪光。她明白，那不是眼泪，那是幽暗山谷里穿透浓雾的一线微光。
几乎是哽咽着，北歌的唇瓣颤抖着问：“真的，可以抓住吗？”
宋离点点头，微笑道：“如果不试试，就永远不可能抓得住。”
然后她看到北歌那张耗费疲倦和迷茫的脸，终于露出一丝暖暖微光。他像拿到糖果的小王子，兴奋地冲宋离和洋葱点头。“嗯嗯。”
嘴角，漾开一圈圈泛光的涟漪，荡漾到没有目的地的远方。
未来是怎样，谁知道呢？
重要的是现在，绝对不后悔。
或许，他又会做回当初那个无所顾忌随心所欲的大男孩。任凭这世界对他做出怎样的调侃，他都敢于回绝并以更加决绝的姿态挑衅。
真的，人这一辈子，要活得自我一些。这样，至少像个人。
第二天一早，北歌便起床做好早餐，放在餐桌上后写了一张便条，然后便拿着那张宣传单出了门。
到达报名地点的时候，那里早已人满为患。
看来，人人都是梦想家嘛。只不过，能实现梦想的人又有几个呢？
在这个漫天盖地都是梦想的世界，能找到一个梦想不容易，能实现梦想就更不容易了。
北歌站子人群中，突然有些望不到头的感觉。就好像，他和朝南的感情，仿佛怎样也走不到终点。
弃之不舍，爱之不及。
朝南，你在哪儿呢？在做什么呢？有想念我吗？
这是这些日子他每天所思考的问题。
对着空气对着洗脸盆对着削了一半的苹果对着自己发问。然而问了就只是问了，再无下文。身边所有事物都不能给他一个明确的答案。
他要找谁要去？
朝南吗？
他没有勇气。他只是想她想得快发疯了。
如果，他参加了比赛，那么也许朝南还会有机会看到他吧。还会知道，他现在是在为梦想奋斗着呢。他可以变回那个好好唱歌好好爱她的北歌呢。
等了快一上午，终于轮到北歌了。他上前坐在椅子上，对面是一个面无表情的工作人员，估计他也累得要死了。北歌耐心地填完那张报名表，彬彬有礼地递给那个人。那个人不置一词地将表放入表格堆中。
北歌看到自己的表格像石子沉入大海般放入那些和他一样填满了填写人歌唱热情的表格堆，有些小小的落寞，却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终于，要去真正地拼一次了。
阳光从散去的晨雾中渐渐析出来，他迈着轻盈的步子，像哼着小曲儿的莺飞入丛林那样向车站走去。
然而他并没有看到报名处的高楼上，一个身穿黑色套装戴着一副黑超的男人正一边望着他的背影一边打电话。
“已经报名了，我亲眼看到的。”
“那就好。放心，我会全程赞助这场赛事的。只要我的要求你也能达到。”电话那边一个冷冷的声音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