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喂——”又是那个熟悉的声音,在脑海中久久回荡。
“啊……又是你么?我为何常常梦到你!”
“呸,不是我还有谁!唉!我最近着实有些烦。”
“你……你要在我梦里做什么?”
“唉唉唉……这不是梦啊,白痴,你还没猜透么,是我跟你说话那!”
“噢……这样么……可是你有烦恼我也解决不了啊。”
“啊啊啊!!!你真是白痴么!!!照月湾那些人出来了,肯定第一个找我!”
“照月湾……”他低声念道,“是那些七国旧人的所在么?”
“对!”那人忽地一阵寒栗,“当年紫微在里面关了近千人,我进去时,只有两百人,留下来的个个都是穷凶极恶……”
“你……你去过照月湾么!”
“嘿嘿……你忘了就算啦——反正现在他们出来啦!那些禁制哪里挡得住,这些人早晚都得出来……”
“他们找你做什么?”
“找我,哼……你又忘了么,我这身功夫都是从照月湾学的,照月湾的禁制来自月华之力,那夜正是月食,我好容易才进去,七国的人答应传我剑术,但必须去杀了紫微……”
“大帝他不是自杀的么?”
“是啦……他们又怎会放过我。”
“你……你功夫很厉害么?”
“嘿嘿,别人都叫我剑神,你说厉不厉害。”
“啊!你……。你是摩柯么?”
忽然,脑袋一痛,天佑的思绪被生生抽离,他睁开眼,父亲面含愠色。
“赶紧起来,摩柯先生到了!”
“是。”天佑低声应了,心中却想,刚刚那人真是摩柯么?
他出得屋来,部落中央的广场上已经挤满了人,一路小跑,挤在人堆里,只见族长羌罗站着石台上,他身边坐着一个清瘦的人。不知怎的,天佑看到这人,身子一颤,那人似乎感受到这方目光,眼睛徐徐扫来,眼神中带着诡异的笑意。
“各位——”羌罗朗声说道,“今日摩柯先生归来,我决定大开宴席,举族欢庆!”
冰原人听了,无不欢呼,每个人大声叫喊,都伸长了脑袋,想仔细看看剑圣模样。就在这喧闹之中,却忽听一声咳嗽,这咳嗽声好像压过了无数声响,清清楚楚地在每个人耳边响起。那人清了清嗓子,说道:“我回来呢,也不是陪你们喝酒的,我要收一个徒弟。”
这声音在天佑耳畔分分明明,不正是那穿于梦中的声音?他猛地抬头,发现那摩柯也正盯着他,他赶紧埋下头。那摩柯又哈哈大笑,紧跟着人群一声惊呼,天佑只觉狂风席卷,他不迭倒退,却看见摩柯天神一般从天而降,一只大手长长伸来,揪住他的后领。下一刹那,他已是人在空中,冰原人无不仰首,看着摩柯在风中跃起,蓦地一个汉子突出人群,狂奔追来,天佑定睛一看,大叫道:“父亲!”
那汉子正是他父亲,他边跑边叫道:“摩柯先生找小儿有何指教,还请手下留情!”
摩柯闻声,身子一滞,立在一个屋顶上,笑道:“你这儿子天资不错,让我教教罢!”
天佑想挣扎一下,却发现手足无力,动弹不得,只得叫道:“你放我下去,我才不要做你徒弟!”
摩柯一皱眉,呸道:“别人求天求地一辈子都没这好事,你小子倒是好!”
天佑道:“你就是那个梦中的人罢!”
摩柯道:“都跟你说了那不是梦……唉唉唉……是又怎啦?”
天佑道:“你和你三个徒弟都这么厉害,还怕什么照月湾,我没什么用的。”
摩柯小眼怒张:“那三个统统都是废物!你现今虽笨了些,以后会变聪明的。”
这时,羌罗等人也追了上来,羌罗叫道:“剑神有话好说,与这孩子有何干系!”
摩柯回身骂道:“又关你什么事,滚开些!”说完撮嘴长啸,一声猛兽的怒吼传来,与之接应。摩柯拎着一人,身去如箭,天佑父亲发动全身功力,也是追之不及,一眨眼被甩下数十丈地,眼看那两人已越来越远,不由心急如焚。羌罗稍稍跟上,拉住他道:“天佑能入剑神门下,也是莫大的福分,何必担心。”
天佑父亲眼眶兀自红着:“这孩子生性纯真,哪能去学什么打打杀杀!”
羌罗也说不出话,剑神的想法实在难以揣度,只好安慰几句,散去族人。
族人见识了剑神风采,纷纷过来祝贺,天佑父亲摆摆手,自回屋去了。
天佑被他提着,仿佛一起一落之间便到了一处荒野,一棵松树孤零零地立在山冈上,树下一头白熊缓缓走来。摩柯叫声“走”,手上发力,将天佑甩到白熊背上,自己也轻轻飞起。白熊四足齐动,在荒原上狂奔,带起尘土飞扬。
天佑感觉稍微能动了,猛地坐起,瞪着面前这个眉目冷冽的人:“你要带我去哪儿,快放我回去!”
“唉……傻孩子,你真不知道么?我不来带你走,以后还会有人来杀你,所以你还得谢谢我那。”
“我……”天佑一时说不出话,“我死也要跟父亲在一起!”
“呸!当你还是几岁小孩么,不害臊!”
“你……你当年不还是个白痴么!”
摩柯不屑道:“我当年好歹也是第一白痴,你又算是什么!”
天佑不由笑道:“当白痴便这般自豪么?”
“哼,当年冰原人十万之众,为何就我成了什么剑神,其他人啥本事也没有。”
天佑见他理直气壮,毫不掩饰,一时接不上话,座下的白熊越跑越快,不一会儿只见远方高峰陡起,擎天接地。又是半晌,白熊跑得近了,停在山下的乱石岗上,呼呼喘气,摩柯揪住天佑衣领,落在一块山石上,向白熊说道:“你去罢,别回来了。”
白熊身子一动,走上前来,匍匐在地,鼻子贴着摩柯的脚。
一个粗蛮低沉的声音从它身体里响起:“恩人大义,毕生难报。”
天佑一惊,不想这骑了许久的熊竟是山鬼所化,望着摩柯,后者摆摆手,道:“快回去罢!”
白熊直立起来,又是一叩首,摩柯鼻间“哼”了一声,它才退了开去,向着荒原缓缓走去,不一会儿,便消失在大地之上。
春是万物勃发的季节,和煦的风将生机带到了每一片太阳照耀的土地,然而年老的人又该如何维持生命,星空昭示的归去已然降临,渺小的人又能做些什么?
曦拉着老师瘦得皮包骨头的手,这只手曾经教会他写字,也撑起了摇光,如今,它的所有活力已被一丝丝抽离……大祭司的眼眸已变得浑浊无光,她勉力开口:“孩子,拿杯水来。”
偌大的房间只有两个人,药草的味道充斥在空气中,大祭司并不喜欢那些苦戚的植物,所以屋中又摆着几座香炉,冉冉的烟升起,仿佛要将她的魂魄带走。
曦递过一杯温水,里面泡了些栖凤花,这种花生于九幽雀之畔,日夜受其滋润,虽不能救人一命,延缓气息还是有用的。
栖凤花的香气如同一道亮光,划破黑暗,那淡淡的清香冲淡了些檀香与药草味,令萎靡的人精神一震,大祭司眨眨眼,缓缓说道:“罗立寰将军……”
曦眉头不自然地一挑,他紧握老师的手:“老师,我都知道的。”
说这话时,他想起大祭司从前养了一只很是凶恶的乌鸦,尖锐的喙,锋利的爪,再加上通灵的脑袋,他好几次都以为它是山鬼所化,然而有一天,这只乌鸦消失了,再次出现时,它已变作了呈在堂下的一具尸体。
“老师——我都知道的。”曦低声呢喃,好像是念给自己听的,他忽地一笑,“老师还记得小时候给我唱的歌谣么?“
大祭司点点头,曦张口,轻轻唱道:
星星是月儿的眼泪吗
一颗一颗坠在深海
鲛人是上天的使者吗
从水里捞起沉光
白云上住着的是神灵吗
山里的九色鹿什么时候再出来见我一面
我要与她一同到海岸上
去看我的月亮船
月亮船,月亮船呵——
影流历一百四十三年的春,摇光大祭司病逝,星主赐之国葬,举国披白三日。
在重重宫门之后,一座小院幽幽独立,南洋的暖风似乎吹不到这里。败草丛丛,黄叶累累,一方池塘放佛盛着一潭死水,漫无波纹,一段残墙掩于枯枝之后。所有的侍女与护卫都被遣走,这里只有一个人,孤独地立在庭院中……
忽然,“哗”地一声,水面绽起水花,一个人冒出水面,初春的水尚还冰冷,她竟然毫无介意。水从长发流到脸上,她的五官并不特别美丽,但一双眼睛明亮无比,如同星星一般泛着光,又像是两颗宝石,这一双眸子似充满了活力的明珠,眼波流转之间,竟然有倾倒众生的魅力。她看着庭中依然背对的男子,张口说道:“星主不愿意见我么?”
那人正是曦,他回过头,看也不看那浮沉在水中的女子:“履大人倒是不请自来。”
这女子正是履,她咯咯笑道:“如今大祭司一去,您大权在握,难道没有意愿横扫大陆么?”
曦脸一沉,道:“老师毕生为国为民,履大人倒是多虑了!”
履眼睛一眨,道:“如此却是小女子胡言了,还求星主原囿。”说着哗啦啦一声,身子从水底腾起,只见她全身****,上半身是胸脯小腹,与人族无异,腰部以下,却是片片鱼鳞,连着一个硕大的鱼尾!
履以手抚胸,甜甜说道:“还请星主原囿。”她身材肥瘦有致,胸脯坚挺,小腹平坦,加之雪肌盈盈,实在令人血脉喷张。曦只看了一眼,连忙背过身去:“你们鲛人当真未曾开化么!”
履咯咯咯一阵娇笑,道:“星主原来血气方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