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墨对这一带不太熟悉,边走还得边停车下去向当地的老乡问路。每当这个时候,就是宁檬的最好时机。双手被捆绑在一起,施展不开来,她只好用左手使劲地扯着绳子,以便腾出稍大一点的空间让右手活动。
陈一辰怕她伤到自己,塞给她的小刀是折叠式的水果刀,她只好先单手打开刀柄。一只手活动起来本就不灵活,现在被绳子束缚住,动作越加地笨拙。秦墨问了一个路过的老乡之后,上车时还往后座看了一眼宁檬,见她还是乖乖地蜷缩在那里,便没有多说什么,驾着车继续走。
顾承轩和叶清扬先将宁智言送去岩纳家,车子刚在家门口停下,上次就见过的小姑娘赶紧迎了上来,看见宁智言,嘴巴甜甜地叫着:“宁叔叔,小九姐姐呢?她怎么没有和你一起来呀?”
宁智言勉强扯出一个笑摸了摸叶香的头,牵着她往屋里走。小姑娘转头看见了顾承轩,觉得有些眼熟,偏着头想了想,恍然大悟一般哦了一声:“哥哥,你上次来过我们家的!”
顾承轩没有料到会是这么巧,目光又触及到小姑娘黑发间的发卡,觉得自己也真是大意。他早就该想到了,哪里有那么巧的事?这发卡还是他和宁檬准备结婚的时候,白凌拖着宁檬上街买来的,当时宁檬给他打电话抱怨了好一阵,说是这发卡真是贵,可是在他妈妈面前却又不好意思驳了她的兴致,只好忍痛买了下来。两人结婚之后,她也很多次拿出来给他看。
他早就该想到的,上次来到岩纳家见到叶香手里的发卡时就应该想到的。宁檬也说了她会来一趟西双版纳,他竟然大意地以为这只是巧合!如果当时他就问清了,将宁檬安排好了,怎么会出现之后的事?
此刻的顾承轩沉浸在懊悔中,难以自拔,胸膛间像是堵了一口气,吞不下去,吐不出来,难受得只想就这样噎死自己算了。要是小九真的出了什么事,那么他自己才是不可饶恕的那一个……不、可、饶、恕!
岩纳见到顾承轩和宁智言一起前来也很吃惊,将情况了解清楚了之后,岩纳便让宁智言呆在自己家,他跟着顾承轩他们一起去找宁檬,他从小就在这长大,都四十多年了,对这一块,他比叶清扬还熟悉。顾承轩思忖了一下,想着他和岩温讷之间的关系,还是觉得将他带在身边远比留在这里要保险得多。
顾承轩把想法和叶清扬说了一下,他也赞同,并且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还建议顾承轩撒个谎将岩温讷是内鬼的消息先瞒着岩纳。秦墨在西双版纳几乎不认识什么人的,仅有的几个关系还是通过巴颂的关系搭建起来的。现在巴颂那边撤走了,留在这里的除了他,还有岩温讷,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秦墨很有可能会带着宁檬找岩温讷帮忙。让宁智言假意住在岩纳家度假,暗中观察岩温讷,说不定也会找到些蛛丝马迹。
顾承轩听了之后,连连点头。三人合力将缉毒大队队长岩温讷和毒枭巴颂勾结的事情暂时瞒住了岩纳。叶清扬想要利用陈一辰的那块表试试,却没有接收到任何的信号。
“现在看来,那块表在宁檬那里出问题了。”叶清扬将表收进兜里对顾承轩如是说。
“还是不要休息了,走吧。”顾承轩点头喝了一口茶水急忙起身。
几人匆匆地收拾了一下就出发 了,顾承轩想着还是先回那片雨林去看看,叶清扬的想法和他一样,陈一辰说不定也会留下什么痕迹线索在那里。
岩纳开车按照叶清扬所说的,到了那片雨林的入口处。由于岩纳的年纪也大了,同时害怕他提前知道了岩温讷的事情从而破坏了计划,顾承轩就没让他跟着,只和叶清扬两人进了林子。
两人都是训练有素的特种精英,体能素质很高,在丛林里并没有耗费多少时间。不出两人所料,巴颂早就带着人走了,除了那几座竹楼,什么也没有留下。两人进先前巴颂呆过的那竹楼看了一下,里面一片狼藉,稍微整理了一下,并没有发现什么,两人只好退了出来。向前走了没几步,竟听得了女人的哭声。
两人对视了一眼,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过去,顾承轩心里很清楚那不是宁檬的声音,可是一个女人出现在这里,不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吗?离那个声音越近,顾承轩发现叶清扬的脚步越来越快,最后竟然失控一般地奔跑了起来。
绕过先前关押叶清扬的竹屋,走到屋子背后,顾承轩看见叶清扬将一个红裙子女孩子抱进怀里,温柔地拍着她的后背低声哄着:“好了,潆溪,不要哭了,不要哭了……”
顾承轩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儿,想起那日两人被包围在这屋子里,叶清扬说起自己女朋友时的无奈和宠溺,心里对这个女孩子的身份也猜了个大概,旁边的两人毫不避讳地拥抱成一团,他有些尴尬地别过脸。
叶清扬见叶潆溪一张小脸脏兮兮的,正准备询问时,就见叶潆溪用手背抹着眼泪,朝一边的顾承轩叫道:“喂,你是宁檬的老公顾承轩么?”
顾承轩回过头,近乎机械地点头,眼里的焦急此时退却了一点,涌上点点期盼。
“陈踏雪跑来找我,说,你老婆被那个什么叫什么墨的带走了,然后说他们用你老婆威胁你把叶清扬交出来。”
“嗯,她骗你的。”顾承轩低下去,眼睑下垂,谁也看不见那里面的灰败。
叶潆溪分分明地感受到了顾承轩情绪的瞬间低落,她张张嘴,想要说些安慰的话,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叶清扬在一旁轻声叹气,上前将人拥进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发顶,问:“你怎么找来的?”
“陈踏雪告诉我你死了,让我替你……收尸……”一想起陈踏雪说的话,叶潆溪的眼眶又红了起来,“你吓死我了!你要是死了,我以后怎么办啊?”
叶清扬见状,赶紧哄着,顾承轩见了这甜腻的场景更加地觉得寂寥难受。他的小九也喜欢这般红着眼睛像只委屈的小兔子一样窝在他怀里撒娇,每当此时,他就会觉得就算给她全世界都还不够,可是现在,他连她的安全都保证不了。那样的无力感就像是一把大锤子,一下重过一下地敲在他的心上,血肉模糊的痛感弥漫了他的整个世界……
“要不,你先送你女朋友回去休息一下吧,我去找小九就好。”顾承轩见叶潆溪只是哭,只有让叶清扬将她先送回去。
“你妻子叫小九么?”叶潆溪听了之后,直接拉下叶清扬的手臂,上前拉着顾承轩问,“不是叫宁檬么?”
“小名叫小九,家里人都是这么叫的。”
“啊!”叶潆溪听了直接尖叫了一声,肿泡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小嘴微张。
“怎么一惊一乍的?”叶清扬皱眉,上前按着她的肩问,“你听过小九这个名字?”
“我刚才在来的路上,有个人拉着我问路,我说我也不知道,然后就听见那个人的车上有什么东西在撞着车门,我只是好奇朝车窗里面看了看。那个人就凶巴巴地瞪了我一眼,然后朝车子里面的一个女孩子说‘小九,你不要淘气了’,我还以为那个女孩子是他的妹妹还是什么的。”
“你在什么地方见到那辆车的?”顾承轩听了有些激动,黑眸里重新燃起了一丝光亮。
“就是从大马路上来的那个方向啊。”叶潆溪将头靠在叶潆溪的肩上,细细想了一会儿补充道,“那个人开的车是一辆香槟色别克,车牌号我记不住。”
“谢谢。”顾承轩听了,简单地到了一声谢,拔腿就朝前跑去。
叶清扬连忙在后面叫他,顾承轩并没有回头,还是一个劲儿地朝前冲。叶潆溪在后面看着顾承轩狂奔的身影痴痴地笑了起来,叶清扬见她满眼冒星星的样子,就知道这丫头是犯花痴了。他有些气结地用了些力道地捏她的肩,她吃痛转头,对上他有些发怒的眼神,眼珠子一转,装作煞有介事的样子:“哎,你说秦墨怎么笨成那个样子啊?还到处问路,不怕被发现行踪了么?”
叶清扬虽然知道这是她转移话题的小把戏,却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耐心地解释道:“不是他太笨,他一个做学问的高学历者,一心都扑在研究上了,哪里会知道那么些实际操作的经验。而且……”叶清扬一笑,捏了捏她的脸蛋说,“我没猜错的话,那车里应该有GPS的,被陈一辰……”
叶潆溪捂着嘴偷笑,然后像一只蝴蝶似地扑进叶清扬的怀里,咬着他的下巴说:“叶叔叔,你们真坏!”
叶清扬搂着她的腰大笑了几声,牵着她的手向外走:“你先回去,我跟顾承轩去找人,你乖乖地呆在那里,等我们找到人了,我就带你回家。”
宁檬用力地蹬着腿,让自己的身体尽量直起来,这样方便自己发力。刀柄已经被打开了三分之一,露出了一个尖尖细细的刀尖。宁檬隔几秒就抬起头来注意秦墨的动作,后者一直将注意力放在路况上,倒没有怎么看着她。
“小九,你是不是特别恨我?”秦墨突然将车停在路边,头也没回地问。
宁檬全身一滞,呆呆地不敢再动,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已经打开了的水果刀。几秒之后,她发现他并没有发现自己割绳子之后,才继续了动作。为了避免他怀疑,嘴上同时也回应着他的话:“秦墨,我现在真的很奇怪……奇怪我当初怎么会那么喜欢你?”
“呵……”秦墨对着后视镜笑了一下,“你不是同样喜欢了?我也很奇怪……顾承轩有什么好?你们女人都那么喜欢他,我姐就连疯了也还在叫着他的名字,他又哪里值得了?”
“他比你更像个男人!”宁檬最听不得别人说顾承轩的不是,尤其是这话从秦墨口中说出,“秦雨灵很喜欢他?我可不这么认为,她不过就是想而不得,不甘心而已。秦墨,你知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
秦墨没有接话,宁檬也不理他,继续说:“我曾经喜欢你的时候,明明知道你喜欢的是表姐,可是我还是在你们中间穿针引线,你懂那种感受吗?只要看见你快乐,我就会觉得幸福,这才是爱情,而不是占有掠夺。”
“嗤——”很小的声响,叫上的绳子已经被割断了。
“宁檬,你不过就是太‘圣母’了而已。”秦墨突然转过头看她,她手里的小刀蓦然闯入他的视线。他的瞳孔猛地收缩,他直接从驾驶室探过大半个身子过来:“你干什么?!”
宁檬想要再将刀藏起来已经来不及了,只有连忙将手里仅有的能够当做武器的东西握紧。秦墨见她这个样子更加气恼,当即就从驾驶室翻了过来,想要将水果刀抢过来。宁檬当然不从,她力气本就小,又被捆住了双手,哪里争得过他?只来回扯了几次,水果刀就落在了秦墨的手里。
先前水果刀已经被打开了刀柄,经过一番激烈的撕扯,刀刃划过宁檬的掌心,有些地方的皮肤已经被挑得翻了过来,沁着血珠子。
秦墨看着宁檬手里的伤口,再看了一眼手里的刀,心里有些发憷。宁檬这下子反倒平静了下来,心里一直重复着以前顾承轩抱着她诱哄的那一声声“不要怕,我在这里”,冷冷地看向一旁大口喘气的他:“你想杀了我么?”
秦墨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人,虽然他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要杀了顾承轩和宁檬,可是他真的做不到。他不是顾承轩,他骨子里就不是那种勇悍的男人,他前半辈子都是在宽敞的教室,舒坦的实验室亦或是家里度过的,他从没有过在水泥地里摸爬滚打,在丛林里千里追踪罪犯,甚至是打枪匹马地面对一个杀人亡命徒的经历,所以,有的事情,他注定是要输给顾承轩的。他的怯弱,他的退缩,将会是宁檬反击的最佳进攻点。
“承认吧,你根本就不敢杀我!”宁檬看着那还在滴着鲜血的刀尖,一字一句地将秦墨逼到绝境,“你、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