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晌午,皇上正在寿安宫给太后请安,太后笑眯眯道“皇帝既要处理前朝,又得顾及后宫,也不必经常来哀家这里的。”
皇上微笑道“皇额娘含辛茹苦,儿臣怎敢忘记,若不时常来看望皇额娘,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
太后笑着望向徽音道“你听听他,惯会说的。”
徽音在一旁轻轻打着扇子道“皇上心疼太后,太后怎能不领情呢。”
皇上朗声大笑道“还是徽音姑姑理解朕。”
母子二人相谈甚欢,皇上又道“儿臣见这暑气越来越盛,不如过些日子带皇额娘去热河行宫避暑一阵子可好?”
太后点头道“也好,哀家也趁着还不老,多出去走走,别等老了走不动了,还得羡慕你们这些年轻人,顺道再去普宁寺上柱香。”
皇上轻拍着太后的手背道“皇额娘还年轻的很,就算以后真的走不动了,儿臣也让人用轿辇抬了皇额娘出去转转。”
太后欣慰的点头“锦瑟和玗贵人有了身孕,更要让人准备的仔细些,吃的用的都紧着好的给她们,热河虽离京城不远,毕竟也是要走上一阵子的。”
“皇额娘放心,儿臣会让稳妥的人去办。”皇上答应道。
通源二年六月初,皇帝韧徽第一次带了妃嫔与太后出宫,皇帝的卤簿仪仗队走在最前面,明黄色的九龙直柄盖上绣着金龙,重叠三层,华丽非常,紧随其后的是太后与皇后的仪驾,接下来便是其余妃嫔的彩仗了,妃嫔的五色华盖更是惹眼,有的绣了莲花、梅花,也有的是竹子或灵芝,犹如一把把大伞,撑起后更像是一朵朵祥云,华盖下的风铃,随着微风阵阵作响。
然而,这华丽的景象并不是人人都能看到,苗如英降级成了答应,留在了咸福宫思过自不必说,良妃因着轶铄年幼,起居饮食动辄就得一大堆奶妈宫女伺候,远行又是舟车劳顿,便留在了宫里。
马车走走停停行了两日有余,总算是在第三日清晨到了热河行宫,这天日头刚刚升起,众人踏着第一缕阳光纷纷下了马车,歆玗扶了亦青的手抬头道“早就听闻热河行宫因山就势,建筑朴素,如今见了当真是与皇宫大不相同。”
亦青点头道“小主说的是呢,这里一看就是个好地方,最适合养胎了。”
午后皇上斜靠在烟波至爽殿的楠木罗汉床上,听着一旁高德胜道“皇后娘娘自然是在长信殿,太后自己选了福熙阁,说那里清净雅致,还让韵嫔娘娘住在偏殿陪伴。玲妃娘娘安排在雅岚殿,婉嫔娘娘与玗贵人分别在映月轩和流韵轩,这两处都是环境清幽的所在,且都在如意洲附近,卢贵人离皇上这里最近,就在东边的飞羽阁,瑶贵人在狮子林南边的寒云阁,柳常在与玗贵人住的不远,就在西边的陶然居。”
皇上听高德胜一口气说了一大通,伸手接过他手里的册子道“内务府近来办事倒是妥当,这宫殿安排的也不错。冰块也该早些起了,送到各宫里去。”
高德胜点头道“刚才内务府来人送这册子的时候,奴才就问过,冰块是早就备好了的,正在往各宫送,如今应当是都送到了。”
“那便好,皇额娘素来是怕热的,婉嫔和玗贵人又都有了身子,也一定要好好照应着,不能热着也不敢太凉。”皇上正思量着,一个小太监跑进来道“皇上,瑶贵人求见。”
“瑶贵人?”
“这瑶贵人就是皇后娘娘叔父家的二小姐,上次端午进宫来的”高德胜在一旁悄声提醒道“自进宫来皇上还没见过呢,这次也一同来了行宫。”
皇上这才有点模糊印象道“宣进来吧。”
片刻,眼前的竹帘撩起,樱红色轻绉裙边一闪,便见郭络罗氏景瑶翩翩进了殿来。
“日头还高,瑶贵人怎得这会儿就来了?”皇上微阖着眼道。
景瑶福了福身道“天气太热,嫔妾在宫里坐着实在待不住,便想着来皇上这里陪伴,闲聊几句也好。”
皇上懒懒道“你倒有心。”
景瑶抬了抬眼又道“来行宫的路上,嫔妾身边的丫鬟在路边寻了这冰雪荔枝羹,嫔妾尝了觉得可口。因着队伍行进,皇后娘娘又一路陪伴,嫔妾不便上前打扰,便让人用随身带的冰盒装了,如今空闲便拿来与皇上同享。”
皇上心底暗笑,自己对荔枝喜爱非常,莫说是宫里人,就是寻常百姓家恐怕也听闻一二了,如今瑶贵人拿了这荔枝羹来未免太刻意讨好了些,可如今刚过六月正是食用荔枝的好时候,皇上不免肚内馋虫大动,坐起身来道“既是如此,朕便尝尝。”
景瑶道了声“是。”才把一直捧在手中的琉璃花盏放下,盏中一片雪白晶莹,荔枝肉和冰过的蜜糖水交融在一起,与之对比,皇上这才注意到,一旁景瑶被冰的有些发红的手,虽是夏日,这荔枝羹到底还是冰凉入骨,更莫说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姑娘,自己还和她说了好一会子话。
皇上有些动容牵过她的手道“怎的身边也不带个丫鬟做这些事,好好的手冻坏了可怎么好?”
景瑶噘着嘴道“嫔妾笨手笨脚的,不善弹琴又不会写字,就让它冻坏了去。”
皇上看着眼前娇声细语的人儿,容色晶莹如玉,双目犹似一泓清水,顾盼生姿,不禁拉着景瑶的手就势拖入怀中道“凭你这样的,若再会个琴棋书画,朕的后宫就不必住人了。”
“皇上……”景瑶颇有些娇羞,皇上笑道“朕最喜欢的便是你现在这个样子。”
午后闲散的时光总是飞快,日头渐渐西沉,殿内只有二人谈笑的声音,一阵风吹过,除了竹帘晃动的响声,再无其他杂音。桌上的荔枝羹并无人享用,已经融化成一盏水儿了,只留几块剔透的荔枝肉在里头沉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