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水村村口有一株高大的菩提树,浓密的树冠像一柄巨大的伞,遮住了六月酷热的太阳。菩提树下有一口井,井水甘甜清澈,清凉的风在树下徐徐吹过,远处农田里传来农夫的叱喝以及孩子们的欢笑声,一派与世隔绝地田园风光。
原信背靠着菩提树,斜躺在水井旁的青石板上,嘴里叼着的青草散发出清新苦涩的气息。转眼来到这个陌生世界已经一个月了,自从一个月前被陶老头祖孙救回来后他就一直呆在这个小村子里,他现在已经发现这个世界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这个世界不但语言,就连文字都和前世的差不多,但是听村民们说这个世上有神仙,而且神仙是由凡人修炼而成的,对于从那个世界穿越过来的人说这是很难想象,又充满幻想的诱惑。救他回来的那个小姑娘叫陶灵儿,才十二岁,刚出生的时候生了一场病,从此眼睛就看不到任何东西。陶老头原本并不想收留原信,是小姑娘灵儿苦苦哀求,才将他收留在村子里。原信这一个月来在陶老头家白吃白喝,小姑娘没有一丝怨言,反而为有了原信这个哥哥而感到高兴,大概是因为她这辈子除了陶老头就再也没有任何亲近的人吧。
尽管来到这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原信还是不能适应这种生活,村子里的生活很艰苦,陶老头每天天不亮就出门了,一直到天黑才回来,赚到的钱也只能够祖孙两勉强糊口,自从原信来了之后日子就过得更加艰苦了。
看了看手里的那几片金叶子,原信不由得露出一抹苦笑。身上的伤好以后,他曾今跟着陶老头去过一次镇上的集市,原本他还打算将金叶子换点铜钱贴补家用,谁知道却被镇上唯一一家当铺拒收了,当铺老板一脸鄙视地告诉他这几片金属片根本就不是金子。想想也是,这世上哪里有连剪刀都剪不坏的金子?
想到小姑娘每次做饭前那副愁苦的摸样,原信感觉到一阵羞愧,他前世虽然只是个小混混,却也还要些脸面,堂堂男子汉居然还要一个老人和孩子来养活,想到这里他就觉得脸皮火辣辣的直烧。
原信的手越捏越紧,他没有察觉到那些金叶子尖锐的角已经刺破了手掌,一缕鲜血缓缓流出滴落在叶片上,渐渐地,金叶子上的奇妙花纹开始发出淡淡的光芒,中间空白处慢慢浮现出许多文字和图纹。
“原信哥哥,你在那吗?”
远处传来陶灵儿百灵鸟般清脆的声音。
原信一惊,于是飞快的收起金叶子,朝陶灵儿喊道:
“我在这,灵儿你别过来,小心摔倒,我马上就过来。”
陶灵儿甜甜的笑了,挥了挥手。
“回家吃饭了。”
原信跑过去,抓着小姑娘的手,转身朝村子里走去。
陶家住的是两间茅草房子,用原木搭的骨架,墙顶是用茅草编织的草席扎成的,夏天的时候只要把草席掀开就很凉快,只是屋顶已经很久没修过了,一下雨就到处漏水。原信回来的时候陶灵儿已经在门口的院子里的树下摆开了一张桌子,中午吃的是粗麦窝头和咸菜汤。
小姑娘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个煮好的鸡蛋放在原信面前。
“快吃吧,哥哥的伤刚好,要多吃点东西。”
原信觉得眼睛有点发涩,他知道家里已经再也找不到另一个鸡蛋了,陶家唯一的一只老母鸡已经在原信受伤的时候被陶灵儿杀了补身体。他小心翼翼地将鸡蛋剥壳,不容拒绝的塞进了小姑娘的嘴里,然后三下五除二将自己的那一份窝头和菜汤消灭掉。
吃完饭,原信将桌子收起,陶灵儿则摸索着在一旁洗碗。原信背对着小姑娘说:
“灵儿,下午咱们把房子修一修吧。”
小姑娘回头展颜一笑。
“好!”
原信有些不敢看陶灵儿的脸,他知道这个善良的小女孩是怎么想的,陶灵儿一直把他当成亲哥哥一般,她希望原信能够一直呆在这个家里,哪怕白吃白喝什么都不做,这样在爷爷出门干活的时候还能有个人给她作伴,和她说话。可是原信从来就没想过要在这个小村子里呆一辈子,他不会种地也不会采药,前世就过惯了自由自在的日子,穿越后他更不会允许自己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过一辈子。可是每次当他准备要离开的时候却总是犹豫,他知道自己已经有了牵绊,也许这就是家的感觉吧。
下午,原信割了一大捆茅草回来,和陶灵儿在一起编织草帘,小姑娘咯咯笑着指点他干活,偶尔伸手帮他擦去额头的汗水。小姑娘眼睛虽然看不见,小手却十分灵巧,很快就织好了一地的草帘。然后原信找来梯子爬上屋顶,将新编好的草帘替换以前那些已经腐烂的。小姑娘则一脸灿烂的微笑,坐在一旁看着原信修补房子,对她来说这座破旧的茅房就是她的家。
这种原木和茅草建造的房子修补起来非常简单,就连原信这样游手好闲惯了的小混混都能做得很好,没过多久就完成了手里的工作。然后他又找来锄头,将房前屋后的沟渠都清理了一遍,又给院子里的大白菜浇了一遍水,想了想,又将小毛驴的窝棚清理了一遍。
做完这一切后,原信又脏又累,觉得浑身骨头都要散架了。可是当他看到小姑娘的那张欢喜的脸时,一种温热的情绪开始流入心中,他不知道这种感觉叫什么,却总是不由自主的沉溺在其中。前世在孤儿院的时候,也有一个小女孩总是跟在他的背后,也是一脸暖暖的笑意,只是后来那女孩被人领养走了,以后就在也没有见过。
陶灵儿一个下午都坐在院子里的梨树下,一边用柳条编织篮筐,一边侧着耳朵听原信干活的声音。她的脸上始终洋溢着欢快的微笑,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很高兴,似乎心里那种隐隐的忧虑又减少了几分。自从一个月前在前往庆余镇的路上救回原信后,她的生活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原信哥哥总能找着很多有趣的话题逗她开心,跟她讲很多稀奇古怪的故事,而这一切都是她以前所从来未有过的。尽管哥哥很懒,什么活都不愿意干,尽管爷爷不喜欢他,尽管家里实在是很穷,可她依然舍不得让原信离开。
今天陶老头回来的比平时要晚,陶灵儿一直就站在门口等着,任凭原信怎么叫也不肯进来。陶老头回来的时候腿一瘸一拐,脸上还带着血迹。
原信张了张嘴,看了看一脸欣喜的陶灵儿后却什么都没问。
原信接过小毛驴拴在院子里的树上,陶灵儿满脸欣喜的将陶老头迎进屋里,然后摸索着给陶老儿倒了一杯水。
老人爱怜地抚摸着小女孩的脸,将挂在腰带上的一个小袋子交到陶灵儿手里,小袋子里面装的是明天吃的粮食。
吃晚饭的时候,原信坐在桌子上,看着一脸疲倦的陶老头说道:
“明天上山的时候记得叫上我。”
陶老头沉默了很久,才说了声:
“好。”
而陶灵儿则在一边默不作声,不知道在想什么。
原信匆匆吃晚饭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躺在干草铺成的床上却怎么都睡不着。陶老头年纪已经很大了,却每天要运送货物到山上的矿坑,一部分由小毛驴背负,还有些却要自己扛上去。
看他那样子今天肯定是又摔倒了。就这样赚来的钱也仅够果腹,自己这么大的人了,还要靠一个老头来养活,想想真是太丢人了。
外面静悄悄的,一向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陶灵儿出奇的安静。
原信辗转反侧了整整一个晚上,他有些后悔和陶老头说的那句话,他知道做出这个决定就意味着要承担这个家庭的责任,意味着他这个新世纪的街头小混混穿越后的第一份工作将会是挑夫。
天还没亮的时候陶灵儿就起床了,院子里传来小毛驴欢快的鸣叫声,每天这个时候陶灵儿都要起来亲自给小毛驴添上青草,偶尔还会加点豆料。不过自从原信来到后,这个家里的经济变得更加紧张,小毛驴的营养餐逐渐取消了,原本就长得并不高大的小毛驴也日渐消瘦。
原信摸索着穿上衣服,这时候他又听到了陶灵儿和小毛驴说话的声音,小姑娘说话的声音很轻,就像晚上做梦的呢喃。简单的梳洗后,原信接过陶灵儿递过的粗陶碗,里面盛的是昨日陶老儿带回来的米粥,还冒着热气,以往这样的精粮都是留在中午和晚上才能吃。
清晨的甜水村弥漫着乳白色的薄雾,天地间一片静谧,陶老儿打开院门,牵着小毛驴朝村口的小路上走去,原信则亦步亦趋跟在后面。陶灵儿站在院门口青石板上,默默地听着他们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直到身影消失在清晨的薄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