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大胜的两个问题一下让原本微笑的穿世再次沉默了起来，因为孙大胜确实一语说中了穿世对这两样事物的感觉，这种感觉穿世自然没有对孙大胜提起过，可是孙大胜却能一语道破，自然是蓝云确有过同样的感觉，这出乎穿世意料的答案让她的心罕有的乱了起来。
另一边，徐森的心中也是疑问丛生：“穿世的身体是得自师父的母亲蓝云？而且穿世和蓝云情如姐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孙大胜继续说道：“其实你的人类情感到底是自发形成，还是受我母亲影响形成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已经完全拥有了人类的情感和是非观，等到你完全和我母亲身体契合的时候，你就完全是人而不是灵类了。可问题是你准备好了吗？你是打算做人类，还是打算继续做穿世？如果你在二者间游移不定，我想你会很痛苦的。”
在孙大胜说话的过程中，穿世已经重新恢复了往日惯有的平静，她耐心的等待孙大胜把话说完，然后微笑道：“你是想在我心里种下一颗身份问题的种子，让我内心深处因为身份问题与灵类产生裂痕，有朝一日如果我真的为自己是人类还是灵类而苦恼，这个裂缝就会扩大，就会给这颗种子生根发芽的空间，一旦我迷失了自己，我可能既不会被人类所承认，也不会被灵类所接受，变成不人不鬼的存在，这是不是你对我即将要做的事的报复？”
另一边，徐森的心里越来越不安了——时候到了、终归要吸收精血、即将要做的事，这些字眼联系在一起，让徐森那个不敢去想的可能却眨眼间变成最可能发生的事摆在了徐森的眼前。徐森没有忘记，镜魔要吸收九次除灵师的魂魄才能最终成人，但是在第八次的时候必须吸收孙大胜的精血，才能保证第九次的成功。吉若萨满是第七个被吸收的修炼者，距离那一次已经满十年了，现在孙大胜和穿世所指的时候到了是什么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看来今天就是镜魔要吸收孙大胜精血的日子。面对即将发生的事，徐森急的双拳紧握，指关节都攥白了，可是却毫无办法，只能静观事态发展。
那边，孙大胜答道：“是不是报复，或是我到底有没有目的，我想你心中已经有答案了，无论我说的答案是否和你心中所想的一致，你都只会相信自己的判断，又何必非要得到我的回答呢？”
可能正如孙大胜所说，穿世心中已有答案了，所以对孙大胜的避而不答，穿世并未紧抓不放的追问，而是道：“我一直以为我不忍杀你，是对你母亲的愧疚造成的，但是按照你的说法，其实是蓝云妹妹对你的情感残留在我的身体里影响到了我，是吗？”
孙大胜点头道：“我认为是的。”
穿世摇摇头道：“不，我认为你说的完全不对。我对你母亲的感情是真实的，那时我还是完全的灵类，但是我深深的知道我不想做任何伤害她的事，所以中间我才会离开那么多年。而在我答应她照顾你时，我的心里已经为没有告诉她要吸收她后人精血的事感到歉疚了，这些都是在得到她的身体前就已经产生了的情感，所以你想混淆我的思维怕是难以做到了。退一步说，如果我的人类情感真的是受蓝云妹妹的影响才产生的，我反而会感到高兴，因为我还是我，但是同时我却可以替蓝云妹妹继续感受这个世界，我的内疚心理反而轻了许多。你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引导我去思考自己到底变没变成人类，是想让我更拿自己当人类吧？你做到了。”
孙大胜默默的看着穿世，没有说话。
穿世又道：“可惜即使有一天我已经是百分百的人类了，我依然会永远是除灵师的敌人，除非有一天我能看到除灵师和灵类在这个世界上享有平等的权利，或者——我统一了灵道！”
孙大胜并没有接着说下去，而是换了个话题道：“你几乎已经是个人类了，可你知道为什么除灵师依然把你当做灵类，并且公认你是邪恶至极的灵类吗，甚至这种看法在有朝一日你完全变成人类时也不会改变？”
穿世面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轻轻道：“说说。”
孙大胜道：“是因为不能接受你为达目的而采取的方法。诚然，在你的眼里，那些被你取了身体某个器官的人都有取死之道，但是你这种做法在人类眼里首先就是邪恶的。另外，那些被你吸收了魂魄的除灵师，比如那个吉若萨满，他们和赵雪之流不能等同而语吧？但是依然丧生在你的手里。所以即使有一天你变成大众眼中的人类了，但是在除灵师的眼里，你依然是双手沾满人类鲜血的邪恶灵类。”
穿世嘴边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淡淡道：“真只是这样吗？如果我不用别人的身体，不用吸收除灵师的魂魄，我能干干净净的变成人类，除灵师就会接受我吗？我想不会吧，他们依然会认为我是灵类。就好比一个外星人从里到外都变成了人类的模样，哪怕是细胞都毫无二致，但是在人类的眼里，他依然是个异类，是‘外星人’。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穿世看着孙大胜的眼睛，自己接了下去，“这是人类的排外心理。”
“大圣不会不承认吧？”穿世紧紧的盯着孙大胜道，“我一直拿你当一个可以谈心的人，不要让我看轻了你。”
孙大胜淡然的一笑，用了与穿世刚才完全相同的两个字：“说说。”
穿世道：“我在人世游历的这许多岁月里，发现排外这种心理充斥在世间的各个角落，各个阶层，各个年龄段。小到两个人的朋友圈、大到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熟人之间排斥陌生人、同地区之间排斥异地区的人、同阶层排斥异阶层的人、同国家同民族的人排斥异国家异民族的人，人类自己首先就互相排斥着。等到人类将自己当做一个整体时，又开始排斥人类以外的生命，这种排外心理从普通人延伸到除灵师当中，拥有了灵智的灵类就首当其冲的成为了排斥对象，因为我们能够威胁到你们自命的统治地位！说到底，人类总是以自己的利益为考量基础，对错都是以这个利益是否受到伤害，甚至是受到假想的伤害为基础做出判断的。我倒想问问，”穿世凝注着孙大胜的眼睛问道，“是谁赋予你们这种权利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