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栋老式别墅的小花园里,身穿休闲居家服的成熟男子搂着一个穿着白色公主裙的小女孩坐在轻轻摇晃的秋千上。阳光毫不吝啬地倾泻在他们身上,远观,这是一幅暖进骨子里的美画。
“阳阳,爸爸教你一首诗好不好?”
“不好!”女孩儿嘟着嘴,满脸不情愿。
男人轻轻抚摸着女孩儿的头,安抚道:“乖,阳阳要是学会了,长大就能念给爸爸妈妈听了,你妈妈最喜欢这首诗了。”
“为什么要长大才能念?”女孩儿的重点不知不觉中已经变了。
男人微微一笑,并不准备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握住她的小手,“阳阳,跟我念。从、前、慢……”
“从、前、慢”女孩儿用清脆稚嫩的声音一字一字的复述。
“记得早先少年时”
“记得……得、早……”女孩儿低下头,俏脸已然绯红。
男人也不恼,目光柔和,手掌就着一个固定的频率轻拍女孩儿的后背,轻声复述了一遍,这回女孩儿总算念全了。
他继续一句一句的背,忽地顿了顿,叹了口气,念道:“从前的日色变得很淡,”
没等女孩儿跟着念,他就继续道:“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爸爸!爸爸!”女孩儿一时跟不上,急切地喊他,他恍如美梦初醒,神色迷蒙。
片刻后他清醒过来,一个字一个字地教她,整个下午的繁花落叶都在吟唱着:
从前慢
记得早先少年时
大家诚诚恳恳
说一句是一句
清早上火车站
长街黑暗无行人
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从前的锁也好看
钥匙精美有样子
你锁了人家就懂了
……
待女孩儿能流利地背完全诗后,男人欣慰地笑了笑,道:“对了,这首诗是一个叫木心的人写的。你妈妈很喜欢他呢……”说完这句话后就看到女儿正用疑惑不解的眼神看着他,男人甩了甩头,不禁哑然。
我跟她一个孩子说这些做什么?
女孩儿显然不懂自己爸爸的心事,她只注意到了那句“妈妈很喜欢他”,脸上挂起不高兴,气鼓鼓地抱怨到:“她怎么可以喜欢别人!妈妈只喜欢我和爸爸才对!”
男人听到这话,一时竟也不知道说什么,哈哈大笑起来。但这个问题却一直就在她心里,直到她学会认字读书和思考。
孩子的小性子总是很快就过去了天渐渐黑了,太阳落了山,雀鸟回了巢,男人依旧抱着女孩儿坐在秋千上。
“爸爸,妈妈在天堂会不会孤单?”小女孩望着天空,圆溜溜的大眼睛里荡漾着波光。
男人双手紧了紧,“不会的,天堂有天使呢,天使会陪着妈妈守护你。”
“爸爸,这里就是天堂吗?”女孩儿摸出一封信,陈旧的牛皮纸散发着潮湿的灰尘味,上面写着:
请寄:临天城天棠路75号
叶木心(收)
乔崇景(寄)
男人一下子弹起身来,一把抓过信封,胸膛起伏不定,厉声道:“哪儿来的?!”
女孩儿第一次见爸爸这样,被吓得眼泪刷一下流了出来,哽咽道:“杂、杂、杂物间……呜呜呜……”
男人转身就走,这是第一次,他没有哄她就自己走了,女孩儿红肿的眼里充满了迷惑和委屈。
第二天是周末,每到这天,助理吴世良都会带女孩儿出去逛逛。
女孩儿一来到街上就蹦蹦跳跳,高兴得不得了。左拐右拐的,渐渐地就失去了女孩儿的踪影,吴世良吓得脸都白了一个度。
在他满街寻找时,女孩儿走到了一个绿油油的地方。是的,绿油油的,门口还有一个竖起来的绿箱子。
好奇心的驱使下,她走了进去。里面坐着一个真正的胡子眉毛一把抓的老爷爷,而且胡子和眉毛都是白的。老人慈祥的外貌让她想到了圣诞老爷爷,顿时好感大增,人也大胆起来,竟然去扯他的胡子。
第一下是轻轻的,睡着了的老人嘴巴动了动,没醒。第二下就有些没轻没重的了,老人突然怒目圆瞪,吓得女孩儿摔在了地上。
“爷、爷爷,对……对不起……”女孩儿吞吞吐吐地道歉。
老人其实也只凶了那一瞬,神色就缓和了过来,起身扶她起来,力道适中地帮她拍干净了身上的灰尘,轻声问道:“小姑娘,你是来寄信的吗?”
“寄信?”女孩儿茫然了一下,好奇心又被勾了起来,“那是什么?”
“哈哈哈,来!”老人笑着牵起女孩儿的小手,走到一封封信件前,指着它们说:“看,那就是信,你可以把你想说的话写在纸上,在信封上写上你希望写封信去的地方,那里的人就能看到了。”
“哦!”小女孩神色郑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深呼一口气,认真地问:“哪里都可以吗?”
老人理了理胡子,“是的。”
“可以跟妈妈说话吗?”
老人点了点头。
女孩赶紧摸出口袋里的小纸条,这是那天她无聊时抄的地址,小心翼翼地递到老人面前,“爷爷,这里可以吗?妈妈在这儿,我想和妈妈说话。”
老人看了一眼后就将纸笔递给她,有些好笑地问道“会写字吗?”
女孩儿目光灼灼,“会!”
一个小时后,女孩儿停了笔,像捧着稀世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地交给老人。
他定睛一瞧,上面的字并不多,却让他面露惊色。字迹虽然稚气,但看得出来,一笔一画都是集中精力认真写出的。再看到内容时,突然明白纸条上那个生硬怪异的“棠”字是怎么回事了。
“妈妈,我和爸爸都想你了!你还好吗?爸爸说你有天使陪,有天使是不是就不孤单了?妈妈,我想听你唱歌。”
逝去的人去了很远的一个叫天堂的地方,这是世间最脆弱、最让人不忍打破的谎言。
老人叹了口气,恢复了笑脸,慈祥地抱过她,一遍指着信封,一边说道:“来,把这个……写在这儿……这里填六个数,是邮编……这儿写名字……”
笔一落,满头大汗的吴世良也终于找来了,女孩儿恋恋不舍地望着这间房的每一处,似乎恨不得刻在脑海里一样。
“乔暖阳……暖阳……”老人低头看着信封喃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