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菊池碧也虽然相见的时间不过几天光阴,但他和她谈了许多有关于画作,有关于文艺的许多方面,甚至她和他提起了自己的童年的一些比较琐碎往事,唯独不谈及的就是三个人,自己的弟弟左冬寒、莫名其妙的左星银以及另一个已经消失的初恋情人左英华,她和他谈的最多的往事是这个村子的怪事。
的确,这个村子很怪,怪的不仅是这里的苍人,这里几乎家家不点点灯的夜晚,这里存在的囚笼,而它还有很多很多重谜。不仅是整个村的村民不解,左春溪一家更是不明。但谁都都是蒙着双眼地活着,活在一重一重的迷雾里,不问也不语。
这个村子在周五的晚上是要搞集会的,自小秋明就喜欢这个村里的传统。在物资缺乏的岭凹里,集会是村民们购买或交换的最好的形式。每周五的晚饭过后就是左右两岸各家在岸边的集会,这是村里左右两岸居民互相照面交易的融合时刻,也是苍人可以自由买卖的时候,那时村里的会呈现出一种刻意营造出来的平和假象,虽然短暂但却十分必要。
她向他倾吐村子里这个怪传统的时候,碧也十分冲动,他请求她能够带他出来一趟,他想要在生命的残余里完成最后一幅画,那就是自己对这个世界的最终离别。秋明虽然顾及自己与左星银的约定,但她依旧答应了碧也的恳求,这是他的第一个要求。同时,她也把和左星银的约定告诉了他,并计划好了自己先去应付左星银,然后再与他一起蒙着面去参加集会,而晚上她会取一些毛毯来与他一起在教堂里住上一夜。
但他们聊的有些过于投入,左星银前来的时候是五点五十刻钟,他见到左秋明坐在台阶上和隐藏黑暗中的一个穿白衣却看不清面容的人在交谈,笑语连连。这二人并不知道计划陡然生变。
他的眼神涌出仇恨来,当他看清那个坐在台阶上和秋明笑语的人时。他低低地呼喊了一声:“阿明,你在和谁说话?鬼么?”秋明和碧也惊颚地望着来人,碧也惊问:“怎么会这么快来这里。”同时,秋明站也起来,对他解释:“不,他是……”他亲了她的脸颊,以一种占有的姿势环着她的脖颈,将她半圈入怀里。
“最不应该在这里的人,是你。”他知道这几日秋明去过囚笼,因为他是那里的副院长,另外作为村长的他对她回来后大多数的举动简直了如指掌,但他万万没有想到……
“不是禁止你外出的么?”左星银有些咄咄逼人的质问,他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大着胆子出了松石疗养院,而且还是和左秋明一起前来,难道是左秋明想要向他暗示些什么,他心中翻涌着不安和怒火,他掏出裤兜里的电话想要拨出去。左秋明按眼疾手快地按住他的手,从来没有过的恳求目光,她想要说话,但被他快语阻拦:“他可是17岁的未成年,你就不怕有人告你诱骗未成年犯罪么?”
“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禁不住要让她带我出来的。因为我真的快要死了。”碧也插入其中,抢夺指向左秋明的过失。
左秋明有些弄不明白原因,她伸开双臂堵在左星银面前,说:“不,是我,是我怕与你见面,然后让他陪我来的。你想要怎么办,冲我来就好了,何必为难一个想要出来散心的孩子?”
“快死了?为难他?你们在我面前在演什么戏?秋明,怎么……”左秋明也抢先打断他的话,说:“我以后不会去找他了,就这一次,你放过他吧。以后你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她紧闭着眼,仿佛豁出一切的发出从来都不会心甘情愿的誓言。
他瞪着一双忿恨的眼,紧背着手,手里死死攥着手机,“那好,你现在带着他从我面前立刻消失!”但他却先一步快速走掉了。
秋明低着头,对碧也道歉,想起自己去看望他时,他对外界渴望的眼神,自己便邀请他同她前来一起参加热闹的集会的荒唐举动。
碧也安慰她说:“其实我就想看看副院长愤怒的样子啊,错不在你,我是事先就知道你们要见面才来的啊。”他笑了笑,继续说:“我反而担心你多一些。他强迫会你么?”
秋明摇了摇头,苦笑说:“不会,他是这个世界最爱我的,对我最好的一个人了。”她说出这话连自己都不相信,甚至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出这言不由衷却又无比真实却自相矛盾的话来。她呼出一口气,说“既然他走了,你也仅有这一次机会,来吧,我继续背着你,叫你看看这个村子虚伪的和平、美丽下的丑陋。”
“我自己走就好,你把我从山上背下来很累了。真是抱歉。”但秋明还是强硬地把他背了起来,对于她来说这点重量并算不得什么,她吩咐他说:“请你将帕子遮好我们两个人的脸,就好了。”他在怀里拿出从疗养院带来的两个白色的方帕,先为她遮好,再为自己遮好。
她背着他在右岸长街拥挤的人群中一步步前行,她对他轻声讲了一些她所从父母亲人口中所听来的一些人和事,并且与他讨论着村里面最近死了人的蹊跷事情,但他们两个人都心不在焉地乱七八糟地问着答着。
秋明摔了摔头,驱散充斥在脑海内杂乱的想法,她是要帮助他的,因为他的确所剩的时日不多了,自己是出于同为苍人的怜悯想法才答应下来,或许自己只是想帮助他完成画笔上对这个世界的最后的记录,或许因为是移植于对那人愿望的一种追索,或许是对一个默默无闻天才画家的将要消声陨落的怜惜。无论那一样,都不足以构成一改冷漠天性并且在左星银面前犯蠢的心理和行为的动因。
她将他放下来,拉着他的手:“对不起,我真的没力气了。”作为苍人的自己虽然力气依然大于常人,但心力的耗竭让她有些寸步难行。穿过喧闹的夜集,她把他拉到河岸的一块无人注意的石块上,与他同坐。
他与她背靠背地相互依偎,他微笑地对她的说:“如果世间存在能够医治白苍病的神药,该有多好!我重来没有像这么极其地渴望过。”她闭着眼,也畅想了一回没有变成苍人的人生该是如何,没有等到回答,他又继续说:“那样的话,我希望……”渐弱的声音直至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