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
董班副在宣布他可以留队参加志愿兵转改后，前面几天还一直很平静。老同志了，这点城府还是有的，只是他最后还是没有经得住老乡的窜掇。
他在部队的老乡不多了，因为他连续两年超期服役，好多该走的基本都走了，最后只是剩下几个原先也准备转志愿兵的。
哪知道今年转志愿兵的名额特别有限，董班副如愿了，其他人却不得不走。
大家经常在一起玩，这时就嚷嚷“太他妈不公平，凭什么你可以留队，我们就要回去，请客，不请客以后不要说认识我们”。
董班副一想，也对啊，大家在河中这个地方也许缘分就尽了，再相见的时候只可能在老家了，何况兄弟们的心愿未了，心中多少有些遗憾，无论如何他都该安慰大家一下。
于是，在离队的前一天晚上，他就招呼了他的那些好朋友，一起到了河中的夜市上。
说是夜市，其实这个地方那么偏僻，天这时又是那么的冷，哪里会有夏天的繁华喧嚣呢。
董班副他们找了个烤肉店，七八个人涌了进去，叫了些烤肉，白酒，在那里互诉衷肠。
最后一晚相聚，有人得意有人愁，喝到最后，声音难免就大了一点。
这个时候天还不是很黑，低调一点也许就不会有后面的故事，可人生没有那么多如果。
军务股的刘参谋正带着一帮纠察在这转悠，听到屋子里的吵闹声，很正宗的四川话，一下子就引起高度警觉。他透过朦胧的窗户，看到一帮当兵的正围着一张桌子喝得面红耳赤，一个个衣衫不振，形象全无。
他当即带着纠察就进去了，里面八个人，七个没肩章，一个有肩章。团就这么大，这些人他基本都认识。
“明天都走了，你们今天还在这喝酒，一个个看是什么形象，起来跟我们走。”刘参谋严肃地对他们说。
所谓酒壮熊人胆，这些人都喝高了，再说明天就要走了，眼睛里哪里会在乎什么纠察，直接就一句“滚，马上从我面前消失，不然老子揍你”。
见过嚣张的，还没有见过这么嚣张的，可以跟纠察叫板，刘参谋直接让纠察把人带到车上。
见纠察拥上来，老兵们酒一上头，热血澎湃，立刻上演全武行。
但打架这事，不是光有勇气就行。老兵们喝了酒，人数、身材又不占优势，被两个摁一个，全都带到车上，几句话一问，事情经过无比清晰。
到了这一步，刘参谋自然要给刘参谋长汇报，不可避免董班副是始作俑者的事也捅了上去。
参谋长一听勃然大怒，这还了得，本来转志愿兵的名额就特别紧张，谢队长依仗自己是老同志，千磨蹭万磨蹭，一下就磨去两，他正愁事情摆不平呢，哪知他居然一下就撞上来了。
所以勒令卫生队晚上就做好工作，董班副明天必须离队。
接到这个消息时谢队长正在家看电视，消息是后勤处长告诉他的。他正准备过会儿就打个车回卫生队看看即将离队的两老兵，最后一晚一定要平平安安。不料电话里这个逆转让谢队长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处长让他一定要做好工作，保证董越习同志明天顺利离队。
丢下电话，谢队长赶紧通知了副队长和肖班长，他们在队部简单地碰了个头，商定三人今晚都必须在卫生队值守，先和董越习集体谈个心，然后由肖班长负责做好他的看管，必须保证他每一步都在视线之内。
董班副根本没有什么心理准备，因为打架时他没有动手。
当谢队长告诉他团里的决定后，他先是惊呆了，然后眼泪慢慢地流了出来，顺着脸颊，一滴一滴流到了胸前的衣服上。
怎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他想到当卫生员的第一年，他在炊事班帮厨，炊事班自己做番茄酱，加热时玻璃瓶在揭开锅盖的一瞬间发生爆炸，碎玻璃穿过下巴，在脸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疤痕。
他想到还是在炊事班帮厨，一只小猪生病，他害怕猪死了不好向领导交待，天天晚上抱着小猪在床上睡觉，一直到猪病好。
他想起当地老乡生病，痰堵在嗓子眼，差点一命呜乎，是他不嫌恶臭，用嘴给吸了出来。
他还想到自己几上昆仑，忍受高寒缺氧，在那么艰苦的环境里一呆就是几个月，努力为官兵服务。
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不就为了能有个好的前途吗，不就为了能转个志愿兵好脱掉农民的皮、让子女不再受农村那些苦吗？
他越想越伤心，越想越恨自己，头直往墙上“呯呯”地撞。
几个人一看，赶忙拉开了他。
谢队长用恨铁不成钢的眼光看着他，生气地说到，
“小董，你现在这个样子有什么用，早干什么去了，你知不知道，为了你这个名额，我拉下老脸，找团长政委、找参谋长、处长，四处说情，费了多大的劲。你是老兵，为什么就没有一点点敏锐性，要跑去喝酒，还打纠察。”
“现在没人能扭转这个结果了，处长告诉我后，我给参谋长打过电话求过情，领导不允许，说这个影响太恶劣了，还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
副队长拿了张纸给董越习，然后耐心地说，
“小董，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们也不要多想了，说再多也没有用，现实必须得接受。还是让肖班长陪你好好收拾一下东西，把账算好，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困难，明天安心离队。毕竟老家离这那么远，要走好几天。”
肖班长搂着董越习的肩膀，只是叹了口气，“你小子啊。”
他实在无话可说，只好无言地搂着他。
在大家的一片惋惜声中，董班长走了，走得那么不甘心。
而此时，龙军不知道，正有一个好消息等着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