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很热闹,街区人来人往。顾客与商家隔着一条柜台,卖东西的多是男的,买东西的多是女的。莫云抱着海不眠,身后跟着目光犀利的男子,三人从一个个店铺前走过,每当莫云想驻足张望时,都会被一声“快走”催着继续行进。
当莫云经过时,路人总会怀着好奇将他们打量一番。莫云的一头白发太过显眼,海不眠的只穿斗篷太过独特。偶有认识犀利男子的,便向他打个招呼,往往会换来男子一声“嗯”。
在镇上走着,莫云的疑惑更深了。店铺的牌匾上无一例外全以“三回首”为前缀,而不是店家喜用的“李记”“张记”之类。若不是被催着赶路,他定会找个路人细细询问“三回首”的含义。而事情越是令人不解,往往越可能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被男子指挥着左拐右绕,走了很久,眼前突然出现一座高大石碑。重复单调生机勃勃的街景中闯出格格不入死气沉沉的石碑,形成的反差令莫云觉得眼前一亮。
石碑有路的一半宽,四五米高,围绕它形成了一个十字路口,人们经过石碑时表情必是严肃的,仿佛石碑有令人冷静的特效。
石碑方方正正,光洁白亮,正中自上而下刻着一列黑色大字:“拿起就很难放下。”
一只惨白人手从碑后探过来,屈指扣着碑沿。这只手的出现尤为突兀,莫云定睛一看,才发觉那手是雕出来的。
见到此景,莫云心头蒸腾起一个很自然的想法:等经过石碑时,一定要看看碑后。
待他走到碑后,见到的光景触目惊心。
碑后雕着一个衣不蔽体的枯瘦男子,身躯夸张地扭曲,吊挂在巨大的石碑上就如案板上的牲畜。男子身上交叉勒着两根铁链,铁链拴在石碑上,有些部分已经嵌入肉中。男子左手努力向前伸着,右手却紧抓着石碑。细一看,男子颧骨高突,表情竟混合着痛苦与喜悦。
莫云看得呆了,犀利男子却没催赶,反倒微笑着等在一旁。他打心底里认同莫云驻足观赏的行为,因为这石碑是不折不扣的艺术,雕刻者的技术令人折服,而画面的表现则颇具震撼力。
一回首,为权势。
走了没多远,又见一座雕塑。莫云还未从刚刚的震撼中缓过来,便被一个女子的背吸引,这光洁的背裸露着,覆着瀑布般的长发。女子双手抱肩,腰间裹着白布,却不足以遮掩完美的身材,诱惑着人的原始冲动。
莫云想看看正面,几乎是出自一种本能。
结果,正面什么都没有,只是一块白板。白板上红字写着:“看清了,还美吗?”
莫云觉得好笑,于是他和犀利男子一起笑了。
二回首,为红颜。
莫云已经可以确定,前方还有一座雕塑等着他。果然,它出现了。
那不过是一座普通的白石碑,等人高,微微泛灰,上面红字题着:“一切都只有一次,走过了,便没了。”
莫云禁不住又回了首。另一面却写着:“不如向前看。”
三回首,为曾经。
第三座石碑让莫云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沉重,他丢了过去,丢了杨帆。若是只有一次,那可如何是好?
“不管是谁,都会三回首。当你看到一面时,你一定想看另一面,好奇就是这么一回事儿。”男子已走到了莫云身前,示意他止步,“这三个雕塑是我们的骄傲,它们的作者就住在这里。”
说罢,男子指了指莫云身右。那是两扇不大不小的门,门板红亮,虚掩着,露出一道缝隙。虽处在街边,门的上方却没有牌匾,这在镇上是独一无二的。
“请进!”门里传出老者特有的沧桑声音,却很洪亮,听着也不浑浊,想必是个硬朗的老者。
男子推开门,朝里看了两眼,摆头示意莫云先进。
当莫云抱着海不眠跨过门槛时,发现地上已铺了块一米见方的白布。
这白布难道是为了海不眠准备的?刚好她丢了鞋,可以暂时踩在布上。莫云被自己的想法给逗乐了,老者肯定不是神,怎么能预见这事,这布只是刚好放在地上罢了。
屋内很亮,空间并不大,一条长柜台将屋子隔成两半,柜台里面整齐地置着一排排书架,书架上放满了书。
一位精瘦老者坐在柜台前,从书后缓缓抬起头,满脸慈祥,和蔼地说道:“抱这么久了,不如歇会儿。那块布正是为你们准备的,很干净,也不扎脚。”
听到这话,莫云觉得又惊又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放海不眠踩在布上,自己则目瞪口呆地看着老者。
“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老者往书里放了片树叶,再将书缓缓合上,抬起头重又看着莫云。
莫云不由地愣住了,这人的问题怪的很。极少有人第一句便这么问,好像他早已知晓自己,问题有着令人不安的针对性。
“忘了。”莫云自知骗不了老者,只好实话实说。
老者盯着莫云看了几秒,目光很温和,却比犀利的目光更加可怕。不多时终于收回目光,对莫云下了结论:“嗯,你是外来的,不属于任何阵营。”
“但是,你很不一般,我不怎么读的清。这位小美女,也是来试老夫的读心术么?”说罢微笑着看向海不眠。
海不眠摇了摇头。她觉得这慈祥老者很可怕,能洞察别人的心,就像心魔一样。
“鹰眼,放他们走吧!”老者指示犀利男子。
鹰眼?真是人如其名。
“是!”
鹰眼朝着老者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接着转向莫云:“走吧,之前的事,对不起!”
莫云眼珠转了两转,同时冲鹰眼微微一笑,又问老者:“高人,请问您有多余的鞋吗?”
他这么问,其实是出于好奇。他想弄明白老者是否真的能洞察人心。莫云很难想象有人能看透别人的心思,特别是自己未发一言,他便知晓一切。
听到这话,老者脸上浮现微妙的笑,直看的莫云心里发怵:“出门左拐,街对面第三家便是鞋店。你不正想多抱会儿吗?”
这老者是何许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