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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4章

“我……”司徒槿的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我若是把昊月带走了,你岂不是变作孤家寡人了?他得了我这个娘亲,又要没了你这个爹爹……这样也不是一个好的办法啊。而且——卿,你舍得昊月吗?”

“如果昊月回到亲生的爹爹身边,是得到一个完整的家庭,那么就算要我亲自将他送到赤谷城,我也会心甘情愿地送过去,”子言卿咬了牙道,“你知道的,只要是为了你好的事,我向来都是义无反顾地去做,只要能令你开心,即使要我赴刀山下火海,我也义不容辞,更何况……”

“不要。”

司徒槿猛地提高了音量,打断了子言卿连珠炮般的一番话。

她隐忍着眼眶中不断打转的泪水,仿佛失去了所有力量般,无力地抬起了头:“不要再说了……卿,你赢了。是的,我在乌孙过得不算顺心,而昊月就算到了赤谷城,恐怕也无法得到父亲的宠爱……如果你真的是为了我开心,为了昊月好,请你今日之后就将他带回岭南去。”

她话到这里忍不住抽了抽鼻子,落下两颗泪来。泪水滴到了小昊月的脸上,令沉睡着的娃儿下意识地抽了抽鼻子,伸手去挠。

司徒槿忙替孩子轻轻拭去那两片湿漉漉的痕迹,又补充道:“如果你觉得他这番西域人的的容貌,会令你左右为难,那么你只收他做义子也可以,或者,你不将他放在身边抚养也可以。但……请你照顾他,让他安然长大成人,这就是我……这就是我一生的请求了。”

子言卿的眉,紧紧地拧到了一起,那扶着床边的手,似乎要印到床板里去似得,指节都发了白。

“他为何竟然对你不好?”他的牙几乎都要咬碎了一般,“他这样大费周章将你再接回乌孙去,难道竟然只是为了折腾你,让你难过的吗?!”

“卿,请你先答应我,照顾好昊月……”

司徒槿的话未说完,两边的肩膀已经被子言卿抓得紧紧。

“槿儿,莫非你还打算回去乌孙,继续那种让你不开心的生活,继续让他一日日地折磨你,令你痛苦?我当初同意让你去和亲,是想着他会对你好,想着你可以幸福,所以才忍痛对你放手的……如果你过得不开心,那就不要再回去了!”

他的眼眸平日里总是如一江春水般极尽温柔,从未有过这样燃烧着的压迫力,令司徒槿几乎有种窒息的感觉。

“我……”司徒槿知道子言卿此时根本就不会再允许她转换话题呃,只得奋力避过了他炽热如火的目光,轻声说道,“你先放开我,不然会把昊月吵醒。”

这一招缓兵之计非常有效,子言卿怔了怔,仍听话地把手放开了。

司徒槿心有余悸地抚着怀中温热的小身体,恨不得就这么一辈子抱着自己心爱的儿子,再也不放开手……然而,现实就是现实,她知道,自己将不得不再一次与这块心头之肉分开,独自踏上回乌孙的路,而那里等待着她的,只会是更多的风雨飘摇,和不能确定的未来。

想到这里,心里便有如刀子在剖一般,疼痛不已。

司徒槿轻轻地——恋恋不舍地将孩子轻轻地放到旁边的软垫上,拉了旁边的枕头给他垫好小小的脑袋,这才抬起眼来正视子言卿的双眼。

“卿,请你冷静下来。我、我其实除了回乌孙去,别无选择的啊……”她思量着,审度着,一字一句都反复斟酌,“我是祁胤的公主,如今更是乌孙的右夫人,担负着为祁胤、乌孙、匈奴和楼兰诸国牵线商谈的重任。若这几个大国可以协同合作,一起维持稳定的邦交与和平的边界,百姓可以安居乐业,商贸因为安定而兴旺……这将会造就一个几十年,甚至几百年的繁华盛世。卿……请你明白我的苦衷,成全我……”

好容易,司徒槿才把这一番听起来大义凌然的情理陈述完毕。

可是,话说完了之后,巨大的恐惧之感便突然席卷而来,她仿佛坠入深不见底寒冷的冰洞一般,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子言卿痛心地看着司徒槿再次低垂的眼帘之下,如珠子般滚动的闪亮泪光:“你现在所说的,全是你身为公主或者乌孙王妃的义务。那么你个人的幸福和快乐就不需要考虑了吗?牺牲掉自己的幸福,任自己变成政治的工具,换取那所谓的‘繁华盛世’……这样的思考方式是不对的!这个天下的霸权是握在男人手里的……既然如此,这些什么邦交商贸的问题,就应该是由统治天下的男人来烦恼和解决,犯不着要你这样一个弱女子,牺牲自己去换来所谓的繁华盛世。”

他盯紧了司徒槿逐渐苍白的脸庞,语气愈发地坚定不移:“槿儿,你记着——你只是一个女人,女人是应该被呵护着,疼爱着,享受快乐与幸福的……这样才是一个女人应该有的人生。”

“卿!”司徒槿忍不住再落下泪来,“你就这么想好了——这是我自己想去做的事,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

“即使是这样我也无法释怀!”子言卿咬了牙道,“已经够了——到现在为止,你已经为自己的国家和家人牺牲了太多太多……已经够了!请你不要再用公主的身份来束缚自己了,好好想想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好好地卸去那份所谓的责任,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

“卿……”

司徒槿已经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了。一直以来所受的重重委屈突然间都涌上了心头,她陡然失去了自控的能力,靠入子言卿的怀中,呜咽地哭了起来。

她害怕吵醒孩子,虽然哭得浑身发颤,却不敢哽咽出声,压抑的哭泣令她的双肩猛烈地抖动,喉间暗哑的声音更凸显她此刻的痛苦。

子言卿伸了手臂,将司徒槿紧紧地入了怀中,痛惜地抚着她的肩膀,轻声安慰道:“别哭……槿儿,不要哭。我们一起回岭南去,好不好?在那里,我们一家四口会平静度日,重新过上以前那样快乐的日子……”

司徒槿听到这句话,心中一惊,猛地睁开了眼睛,抬起头来道:“岭南?我们要怎么回到岭南去,要怎么……过上以前的日子?不可能的。我现在是乌孙的王妃,已经不再是你的发妻,我们在这里见面的事情,也根本不能传出去……”

一瞬间,她已经自那种崩溃的情绪中惊醒了过来,现实的波涛,再一次汹涌地包围了她。子言卿所说的话虽然很令人神往,然而她如今的身份,和这身份背后所有的势力,都不会允许她的逃离。

“你当然是我的妻。三年前,我们在天地众人面前行礼成婚,三年来相知相守,你怎么会不是我的妻?”子言卿再次将司徒槿紧拥入怀中,声音一如既往地溢满深深的情意,“我们走吧,槿儿……离开这里,带着昊月,一家人一起走,好不好?”

司徒槿却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了,从他的怀中挣扎了出来道:“卿……你醒一醒,我们……我们无法逃得掉的。莫说乌孙的铁蹄几乎可以称霸天下,就光只是送我来楼兰的这些士兵们,也已经个个骁勇善战。我们莫说是回去岭南,恐怕连离开这个楼兰城往东走出一百里,都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就算真被我们一路侥幸避过追兵,回到岭南,迟早……皇兄派来的人,还是会找上门来,将我带走,送回乌孙去的。回到岭南过回以前的日子,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行,我一定要将你带回岭南去,”子言卿拧紧了眉头,不肯退让一步,“如果我再让你回去乌孙,就等于将你推回火坑里面,我已经错了一次,怎么可以再错第二次?绝对不可以!不管会发生什么事,不试一试是不知道结果的。槿儿,相信我,我虽然是一届商人,但是商人有商人可以把事情办通的办法。我会设法保护你,尽我最大的努力,让你平安回到岭南,让你回到以前平静安乐的生活中去。”

司徒槿顿时急了:“不可以,卿,不可以去冒这个险!我变成什么都不要紧,但是昊月不可以……昊月不可以有任何危险。他是最最重要的——如果因为我的莽撞,而令他遭遇什么不好的事,那我……那我会活不下去的!而且,我作为祁胤的公主,已经和亲成为乌孙的王妃,却突然从楼兰出逃,这局面会一下子变得混乱,几个国家之间都说不清楚,很容易出大事的——”

她的话未说完,子言卿已突然地冷了声,道:“槿儿……你为什么还不肯说真心话?你真的完全只是为了昊月,为了国家吗?”

司徒槿猛地噤了声,黑色的眼眸小心翼翼,然而无法抑制地闪烁了起来。

我说的就是真话啊……

她很想、很想说马上应出这一句话来,然而——

她也知道,子言卿不是那么好哄的一个男人,即使她这么说了,话语之间的迟疑,也还是会被他马上识破。

“我……”这一句话,司徒槿费尽了力气,竟然还是说不出口。

她无法欺骗卿……

她不愿意骗他,也不可能骗得了他。

子言卿望着司徒槿的眼眸,渐渐地染上了悲痛的色彩,沉了下去。

“槿儿,你爱他竟爱到……即使被他伤害至此,也无法离开他的地步……吗?”

他这句话飘入耳中的时候,司徒槿禁不住痛苦地合上了双眼,泪水顺着脸颊滚落,无法停止。

果然,他根本已经知道了,他已经看穿了她心里所想着的事情,就如同他一直以来的那样……

她虽然没有吭声,面上的表情却已回答了他的问话。

不错……她纵然有千万个不得已要留在乌孙,此时对她来说最最关键的,乃是她的心,早已紧紧系在了遥远宫阙里,那一个蓝眸男子的身上。

她还有许多的话没有问他,还担心着他的安危……如今,他的宫内危机四伏,她又怎么可以在此时选择抽身而去,釜底抽薪呢?

“槿儿,真的吗……真的是这样吗?真的是这样吗……”

子言卿的脸上,痛苦地浮起了凄楚的笑容。

他呢喃地重复着一句其实并不需要回答的问话,那双温柔俊眼中的无数情丝与热恋,都痛苦地纠结了起来,变作乱腾腾的一团,绑紧了他已然伤痕累累,血流遍地的心。

司徒槿感觉到了子言卿的痛楚,心也随之剧烈地疼了起来。

“卿,求求你……”她颤抖着伏到他的胸前,泪流不止,“求求你不要再为了我去做傻事。我知道我不值得,不值得你为我做这么多……”

“槿儿,你明知道我恋你一生一世,以前不曾变过,今后也不会变,又何苦说这样的话,既贬低你自己,也刺痛我的心呢?就算你的心里没有我,我对你的爱还是一如既往,不会变化的——这一点,你应该是这世上,最最清楚的人。”

“我真的希望你不要因为我耽误了这一生……”司徒槿已然泣不成声,“你这么好的人,应该得到自己应有的幸福。我真心地祈求着,你可以很快忘记我,找到你真正命中注定的那个女子,你可以爱她,也得到她的爱,可以与她真正双宿双飞,相伴终身……”

“我命中注定之人就是你……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你的位置,槿儿。”

子言卿揽紧了怀中软弱无骨的身躯,感觉着她柔顺丝滑的长发,嗅着她耳根温柔香甜的气息,眷恋然而痛苦地蹙紧了眉头。

三年……梦一般既甜蜜又艰辛的三年。

看着她逐渐对自己露出开心的笑容,看着她眼底那一片极力掩饰却无法掩盖的思念,看得到却无法触摸得到的那颗玻璃般纯净却脆弱的心……

他以为,自己终会有一天,可以等得到她对那个男人断念,可以等得到她的回眸一笑,然而一切竟只如黄粱一梦,蓦然醒来,她已经又走了,回到那个他无法触及的世界之中。

她并不快乐,然而她在他身边的时候,又真的快乐过吗?

一切,犹如纠结成团的麻线,绞紧了心房,令人呼吸困难,痛苦不堪。

“卿,对不起……对不起……”

司徒槿哭着抱紧子言卿温热宽阔的胸膛。

除了不断地重复着道歉的话语,她已经不知自己可以再说些什么了。

三年来子言卿对她的关怀备至,她比任何人都感受深切。一点点一滴滴积累起来的,对他的感激与敬重,虽无法蜕变成象对星夜靡一样的爱,却也已经是一种再也无法割舍得下的深刻感情。

如果可以,她曾期望这样的话题永远不要到眼前,子言卿也永远不要问起她这个问题。因为,令他受伤,也就是伤了她自己……

高大的身躯沉默了许久许久,沉重的叹息声传来,子言卿终于开了口。

“槿儿,如果你坚持要回乌孙去的话,我会尊重你的选择。但是,我希望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这样,我才能说服我自己让你走。”

司徒槿闻言不觉一怔,抬起头来:“……什么事?”

子言卿温柔地抽了怀中的丝帕,替她一点点地擦着泪:“过几日,我会带着昊月往西跋涉穿越整个丝绸之路,直到西方的繁华极盛之国大秦,涉猎各色货物。明年开春之后,我会随同商旅的伙伴们一起返回中原,届时……我会路过赤谷城。我希望到时我们可以再见一面,让我可以看看……到那时,你有没有过得比现在好一点。”

司徒槿一听,不觉有点慌张了:“卿……为什么?”

子言卿盯紧了她黑如夜空的水眸:“槿儿,你知道的——我不能容忍你一直这样折磨自己。是我放手让你离开的,如果你竟然过得不好,我将一辈子也无法安心,也无颜面对昊月。”

他的话,柔情似水般,却带着一股迫力,压得司徒槿几乎要抬不起头来。这句话,听起来是在请求她,其实潜藏的台词却是,如果她不答应,他便可能带着昊月做出疯狂的事情来,而这,正是司徒槿最最害怕的。

她踌躇了半天,才迟疑地答道:“我……我答应你。但是你也得答应我,在那之前,绝对不可以轻举妄动。”

子言卿听她这样说,终于缓缓地笑了:“既然你答应了我,我当然会稳重行事。如果我还可能有什么轻举妄动的话,那就是在我第一次路过赤谷城的时候,万一昊月突然想娘亲了,我会设法通知你,争取让你们母子再多见一面。”

听说可以跟昊月见面,司徒槿虽然心动不已,却本能地觉得这做法并不明智。

“卿,那太……太危险了。”

她正断然拒绝,子言卿却已经接着说道:“槿儿,只是母子见面而已,天经地义的事情。就算‘他’是乌孙之王,权倾朝野,若真的敢对此多言一句,恐怕只会遭天下人耻笑吧?你不必怕他。”

“我不是怕他……”司徒槿下意识地反驳道,声音却渐渐地小了下去。

说不怕,其实也是怕。

如果让星夜靡发现她居然去见子言卿,或许他根本不会注意到她其实是去见自己的孩子,而直接判定她是旧情复炽,跟自己的前夫再续前缘去了吧?

那个手段狠辣的男人,一旦真发起火来,不敢想象他会对子言卿,或者小昊月作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

她无法……不,恐怕也没有任何人有办法,从这个男人的手下挽救已经被他认定为猎物的人。

司徒槿甩了甩头,将那种阴霾的恐惧甩走,轻声将自己的话接完:“总之,我们既然约定了明年开春,在那之前,就一直不要联系比较好。今日是有皇嫂在这里为我们做障眼法,改日恐怕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为了你和昊月的安全,卿——这个‘轻举妄动’,我求你千万不要去做。”

“槿儿,我答应你……”子言卿一双温柔有力的手臂,再次拥紧了司徒槿娇小的身躯,“我一定会好好照顾昊月,不让他吃苦,也不让他遭遇危险的事情。”

那一双手臂传来的热力,静静地昭示着他既定的决心,也安抚了司徒槿不安的心灵。

司徒槿下意识地合上双眼,沉默地偎依在这个令她安心的怀抱里,不让自己再去多想什么别的。

虽然……她隐约地明白,子言卿的答复,细听起来其实模棱两可,他真正的打算,掩在他用心的怀抱之中。

可是,她真的不想再去多想了。

她只想要,此刻他的温柔,他的体温,他的轻声细语……

他们能这样处在一起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

夜深人静,楼兰王宫的后宫深处,王和王妃的寝宫内,仍旧灯火通明。

“原来如此,那么说,那个孩子就是上一次她来楼兰时,发现怀上的那一个?也就是说,是星夜靡的孩子了?”蓝迪坐在案旁,沉吟地道。

“十之八九是这样,”铃音点点头道,“虽然是黑眼睛这一点象娘亲,可是那张脸真的十足地象他那个身在乌孙的爹爹。就算是我这样只远远见过星夜靡数面的人都觉得相似,别的人估计更不得了了。”

蓝迪不由得淡淡一笑:“没想到这个槿儿,倒还真的是将一些秘密藏得严严实实的。不过,金壁辉以前去过乌孙,也见过星夜靡,恐怕已经看出来了……这个秘密,该掩藏不了多久。”

“这个倒不是什么重点,”铃音坐下来,托着腮帮叹道,“只是可惜了这三年的时光,到头来,最好的还是都被司徒槿一个人轮上了。这事若传到‘她’耳中,她该会非常难过吧。我想想都觉得心疼了。”

“你们女人争风吃醋的事我可不想管,”蓝迪挑挑眉,“话说回来,你不觉得这次的蛊虫,说不准会跟‘她’有关系?”

铃音一听便立时挂下了脸:“你怎么能怀疑到她的头上?她素来都是个善心的人,绝不会做这种为害人世的事情。”

蓝迪一听自己踩中了地雷,立刻撤退了:“我没说是她,只是说,她会不会知道得比槿儿更多一点。既然同是一族的人,她应该跟你一样,正急得团团转,想要为民除害才对的。我们不如飞鸽传书一份问问她,说不定能问出更多的细节来。”

“真是的……她生来就命苦,受了那么多波折,好歹如今过上了像样的日子,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做什么还要被人乱往坏处怀疑?”铃音仍絮絮叨叨地念着,却点头同意了蓝迪的建议,“不过,说得也是,我这就去写封信给她,说不准……她近水楼台先得月,已经调查出个所以然来了。”

“那么,槿儿那边我们怎么说?”蓝迪按住马上就要站起身来的铃音,问道。

铃音吁口气道:“你也是知道的——我如今过去也帮不了什么大忙。可等我去密宗圣地,拜访完宗族之长后,肯定已经是大冬天了,再也不方便长途跋涉。不过,你放心,我会写信请‘她’代为在那座内城之中,设法先做点事情,不会就这样放任那条蛊虫为恶的。”

“那我就照我们商量的结果,一五一十地告诉她原委?反正她也知道你们氏族的事情了。”蓝迪道。

铃音摇了摇头:“不,不必告诉她原由,你只需告诉她,我开春之后才会去乌孙,让她先靠自己先做点防御措施……毕竟关于我们一族的事情,让她知道得太多也是不好的。”

“好,今夜就是槿儿在楼兰的最后一夜了——我这就去找她。我们分头行动吧。”

蓝迪说完,从椅子上起来,正欲出门,却突然望见铃音正呆呆地看着自己出神,眼里似乎有无数要说的话般。

他不觉哑然失笑,道:“怎么了?你又这样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了。似乎自从槿儿来了楼兰,你就常常这样看着我发呆。究竟有什么要说的事?”

铃音缓缓地垂下了眼:“没什么,只是最近,总看着你就想起我们初遇时候那会儿的事来。你还记得那个时候的事情吗,蓝迪?”

蓝迪轻轻地将她揽入怀中,柔声道:“我怎么会忘记?那个时候,我全家在山沟沟里遇难,只有我一个人被你从狼嘴巴里抢了出来……我当然不会忘记,是你救了我的命,将我带出那个深山老林。所以,我才会立誓,要为你争取回这一切你应得的东西,而且证明给所有人看,即使身为巫女氏族之女,也不一定就会为害人间,反而能造福于世。你瞧,你功勋不断被世人称颂,如今,更是堂堂正正地成为了楼兰的主人。你本身,就是最具有说服力的存在了。”

铃音默默地拥紧了蓝迪,轻声道:“是的,你很好地实践了当初的诺言——你为我报了仇,扬眉吐气,如今又替我将楼兰治理得井井有条……蓝迪,谢谢你。到如今,母后她应该可以在九泉之下安心长眠了。”

她顿了顿,声音却突然发了抖。

“你去吧,蓝迪……今天,是槿儿在这里的最后一夜了。下一次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她其实极力地装作平静,但是发颤的嗓音,还是出卖了她的情绪。

蓝迪低声轻笑,手臂突然地发了力,狠狠地框得铃音在他的怀中岔了气。

她禁不住斥道:“做什么?!要框死我不成。”

蓝迪伸了手指,封住她的唇,低低地道:“我们大婚才第二日,你做什么就乱说个‘死’字?你若是不想我去见槿儿,我不去就是了。反正明日正式的送行仪式,我也打算只让你这名王妃去送,比较符合惯例。只要你不多会想些有的没的,我怎样做都行。”

“蓝迪……”

铃音不觉一时语塞,睁大了美丽的水眸,错愕地望着面前这张俊逸非凡的面孔。

蓝迪的面上浮着淡淡的、温柔的笑:“我还需要说什么才能让你更放心呢,我的王妃?我记得那一日是三月初三,我趁着与你入山踏青的机会,向你求的婚,而你戴着我送你的花环,亲自对我点的头……莫非,你直到现在,才突然怀疑起我的诚意来了?”

铃音的眼中,一时攒满了晶莹的泪水:“不,我怎么会怀疑你……我只是太愚钝,自己解不开心结罢了。”

她将头埋入蓝迪的胸前,感觉他的手臂将自己拥得紧紧,沉默的泪,终于绝堤而出。

“傻丫头,平日都说你是女中丈夫,豪爽又坚强,可我看你怎么就总是个傻丫头呢……”蓝迪一边安抚着,一边轻笑着取笑怀中娇俏的美人儿。

“讨厌,我才不是什么傻丫头……”

铃音迷糊地在他的胸前抗议着,却扒紧了他的衣衫,哭泣着,不肯放手。

蓝迪淡淡地叹一口气,幽深的眼眸缓缓地抬起,望向窗外清朗的夜空。

一轮明月高高挂着,令人不自觉地想起琵琶那悠远而孤独的音韵。

千年轮回,不知浮沉了多少痴男怨女,不知掩埋了多少未继情缘……

司徒槿回到赤谷城已经很多天了。

这些天来,她唯一的感觉就是——不习惯。

真的是……太安静了。

她离开赤谷城往楼兰去,绕了一圈回来,约摸一月有余的样子,整个内城,竟然就像是变了个地方似的,完全不同了——冷冷清清的,冷清得叫她都有点无法适应。

真的是几乎叫人不敢置信……象变戏法似的,那些象麻雀般叽叽喳喳烦了她多日的什么夫人们,居然已经统统自内城人间蒸发了。

据说是因为城内不断地出现被毒物咬死的事件,遏制不住,为了不要增加尊贵夫人们的死伤数字,于是将她们都先暂时送回各自的部落去,等事情告一段落了,再商议接回来的事情。

这件事不用说也是星夜靡在元老院上提议的,因为听起来通情达理,也没什么可反对的,便自然全票通过。

但是,司徒槿听到事情的经过之后,忍不住蒙在被子里直偷笑。

若不是早知道起蛊的只可能是女人,她都想要怀疑是不是星夜靡弄的这些事,故意送走那些女人用的。

星夜靡之前想要利用她司徒槿送神,被她拒绝了,如今,终于还是被他顺水推舟找到了这个借口,把那些“神”都给请走了。

他的心里,大约是相当得意的吧?

乌孙的礼法不如祁胤的周全死板,这些个夫人们与照着礼法娶进来的左右夫人不同,这么一送走,再想要回来,可就不知道是何年何月的事了,一切都得看星夜靡的脸色……这只蓝眼鬼,做事也算做得不动声色了,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之余,又叫所有的部落都无话可说。

听说冰玉也大力支持这一做法,所以议案在元老院才会通过得特别快……

司徒槿想到那张清丽绝尘的面孔,笑,便不觉渐渐地淡了。

虽说就如清理掉当年在水殿中的那些女奴们似的,如今星夜靡也将内城来了个大清理,只留下那些无关紧要的暖床宠姬们,有点儿身份的夫人们都已经送走了……可是,他还是没有来过她的水殿。

当年那个冬天那样,他与她日夜相对,嬉笑玩耍,陪她读书,教她孙子兵法的日子……似乎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他如今,似乎天天地往雷殿跑……

不是元老院和其他的杂务事,就是雷殿。

听说,时常也会去光顾一下宠姬们的地方——雅儿素来是他喜欢探望的对象,从以前开始就一直这样了。

总之,不是她司徒槿的水殿。

虽然,星夜靡对她仍是很客气周到的——他替她接风洗尘,也常遣人来问候她,偶尔也会叫人送些小点心来。司徒槿感觉得到他对自己相敬如宾的感觉,甚至无法对他挑剔更多。其实,这样面上和睦的生活就如以前一样没有变化,只是私下的难言之痛,在心头弥散而已。

本来,司徒槿怀着一腔心事,准备回来寻个机会,要好好跟星夜靡谈谈的,但星夜靡如今这样若即若离的态度,更隔了一个说不清楚的冰玉,叫她怎么也拿不出勇气来。

如今连平日陪在身边可以说话解闷的若娴也嫁了人,从此不住在内城,而是隔了十万八千里远,赤谷城边上的将军府邸里。虽然她隔日便会为了公事进内城来,跟司徒槿理一会儿繁琐的文件,但每日总巴巴地望着把事情办完可以回府的时间,那副盼着见到盖亚的神情如此不加掩饰地表露出来,叫司徒槿都不好多加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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