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静处》是蓟刈痕的痛苦,也是他等待中的幸福。是蓟刈痕加了自己思想和灵魂的载体,文字只不过是骨架。当然,是我得出的结论。而事实上我到现在都没真的读过蓟刈痕到底写的是些什么内容。
像迫切抚养自己的孩子,像亟待浇灌待哺的幼苗。蓟刈痕渴望笔芯里的年轻轨迹描述老练而深沉的痛彻心扉。于是努力地学好语文知识,大量积累名文佳句。模仿,拼凑,删改,校对,借鉴,直到简略的词句勾勒难于述说的痛彻,直到文字真的流露着纸张上行云流水、淋漓尽致的情感。在蓟刈痕眼里,爱和恨都搅粘成文字的寄生虫,泛滥地成长。直到现在,我一直不敢猜想他当时的思想到底有怎样的深度。自然,我知道。他后来并没有成为作家。
进入浅高的日子过时慢回头看时却已经半月有余。有人说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就会有意识无意识地结交和自己一样的朋友。不论是不是铁一样的道理,反正蓟刈痕认识了成峰,像寂寞一样的抽象生存着的另一个“蓟刈痕”。也有人说被感激就是活着莫大的宽慰,于是蓟刈痕对亚芹这个女孩起了异样的好感。至于白可亲,蓟刈痕的心坎上已经刻印了不少难忘不可毁灭的东西,越想忘记时间越久就越明显,尤其是在夜深人静,抑或是独自遐思。
怀着懵懂的情愫在青春这道墙上撞得昏沉的人总去不掉利用青春来伤感青春,打发那些强说愁的岁月,于是真的就忧伤寂寞起来。
贫民区里帐篷间夜下很吵,但隔离有些距离,只能听少些哭骂吵嚷混合的噪声。反而是楼下店铺里传来的低音炮,响彻苍穹。正播放的是周杰伦电影主题曲《不能说的秘密》。歌词里唱着:
冷咖啡离开了杯垫,我忍住的情绪在很后面,拼命想挽回的从前,在我脸上依旧清晰可见,最美的不是下雨天,是曾与你躲过雨的屋檐……。
曲词从窗户爬进来,像灌满满的伤痛围绕在狭窄的房间里。蓟刈痕手里捏着白可亲的照片,安静地像自己在歌唱:
「冷咖啡离开了杯垫,我忍住的情绪在很后面,拼命想挽回的从前,在我脸上依旧清晰可见。最美的不是下雨天,是曾与你躲过雨的屋檐。回忆的画面在荡着秋千,梦开始不甜你说把爱渐渐放下会走更远,又何必去改变已走过的时间。你用你的指尖阻止我说再见。想象你在身边,在完全失去之前你说把爱渐渐放下会走更远。或许命运的签,只让我们遇见,只让我们相恋。这一季的秋天飘落后才发现这幸福的碎片要我怎么捡?」
可能方文山的做作也注定是个冥冥中的知己,可能白可亲在词中错乱了情节,难受的心却随着曲终走到一起。蓟刈痕欲哭不能。
显然,有时候蓟刈痕也觉得可笑。他本来不该为她伤神。他本该以学业为重。
早上起来可以看见浅湾那座城市无处不盖着白白的寒霜,像老年人的双鬓,像奶奶的苍老。
一夜之间,浅湾像蓟刈痕曾经在脑海里拼凑过的另一个遐想,冰封寒冻着旖旎的人间。似乎还可以趁此清晰地听见封结在冰块里的那颗心正在崩塌碎裂的声音。蓟刈痕凭空难过得不到缓解,疼痛一波未平一波涌起。像大海,再安静时也是禁不起微风泛起涟漪。
“有时候突然会觉得好累,一刻都不敢让自己的脑袋空着,否则就是你的样子你的笑。为什么你还选择跟我玩这种让我着急的游戏?
你去了哪里?到底去了哪里?
你知道吗?没有你的城市里每个都藏着秘密,来去匆匆。而却只有我一个人在虚度光阴似的。昨晚无意翻出你的相片,你背后那轮即将下落的太阳无意洒水,但你的脸却还那么清晰。为什么我变得那么回忆过去?你可知道我的心在一点一点地腐蚀,似乎已经遗臭了我整个胸腔,膨胀着闷痛。
呵呵,一个大男人为着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在难过、被困扰,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很没用?
我也试过努力把自己伪装得外表非常倔强、非常冷酷,却越装越难过,越装越脆弱,越装心里越无助。
你怎可自私地突然没了行迹,让我天天着急?你自己说吧,你这样的不辞而别我是不是该恨你?
明天早读后又是三节漫长的数学课,日历上已经划了那么多个日期。今天再划一笔,我想一直划一直划,直到你替我划最后一笔。你说我寂寞着万家灯火,可是你怎么不知道万家寂寞引染着我孤伤?你一定在偷笑吧?你肯定心里觉得我无病呻吟。可我不敢跟任何人说,这些难过也只会出现在我的心里。就好像你还没有出现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命主孤煞一样。
冷,浅湾这个冬天冷得让人窒息。索性很快就是春天了。冬天既然来了那么久,我想春天也不会太远了吧!
可亲,你还好吗?很抱歉,真的很抱歉。现在的我只想见到你,就像从前,每天醒来都能见到你和太阳。可亲,你会在哪里?”
那是蓟刈痕的日记。那才是他真正的心里话。根本不会有人看到这些文字。除了后来无意看到他的日记本的我。
白可亲走后半个月亚芹出院,和预期两三个月提前康复总是令人欣慰的。
北来寒潮三月不散,浅湾似乎逐渐变得更冷。高速路上的激流丝毫未有平缓的迹象,反而跑车飞驰的速度更加飞快更加猛烈起来,碾过的霜点咯咯作响。像一大男人装作小孩子在啃冰棍,缺少耐性。
街上并没有因为少了很多面孔冰冷的人儿而温暖,偶尔城市过客他们呼出的白气依然冷得令人身心颤栗。
亚芹康复出院后看起来和蓟刈痕初见的时候一样。还是一样很爱说话,还是一样蹦蹦跳跳的可爱,并没有给人丝毫大病初愈的感觉。使人想不起也无法想象她严肃起来的模样。张丰平就开玩笑说:“看来你待医院里人参倒是吃了不少,可惨了我们在学校每天又是俯卧撑又是早操。吃的饭里能挑出只小强就算加了顿荤餐了。”
“能吃到小强算是你们体验一回凡间的烟火了。你们这帮纨绔子弟,活该受此一遭罪!”亚芹说。
“话说我是纨绔子弟,好,很好。那咱俩挺配的,我是纨绔子弟,你是花钱小姐,很投缘不是么?咱两下半辈子一起过如何?”张丰平轻扬嘴角奸笑说。
“你……!哟,才没见几天就长进了嘛。比起以前在初中给本小姐拍马屁的那个小平也就强了点?说不定哪天你还得求我罩着你呢!你也别神气,你忘了当初毕业考是谁借给你抄的啦?”
张丰平做个鬼脸伸伸舌头。没想到亚芹又转身甩了一句:“喝!好女不跟赖男争!”
“好男才不跟你这种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一般见识呢!”
成峰倒是比常时安静,在旁没插上一句话。蓟刈痕此时显得也比较静默,这本来也是世人眼里不苟言笑的蓟刈痕。似乎那也是蓟刈痕与生俱来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