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龙高唱:“我们就像是山坡上滚落的石子,慢慢磨掉了尖牙。”
这是祭奠青春的挽歌吗?是这样吗?他已经经历了风吹雨打然后只能带着疲惫的身体和受伤的心接受现实吗?朔书仁想知道。可我不想。我只对朔书仁有兴趣。
如此安静,不论随着天亮后建筑群中如何烦躁,哭泣抑或说笑声,所有的喧噪更尽表那个人的波澜不惊。
那个人像个经历生死考验的人,就像曾颤抖的手脚急促不起来,就像心动过的东西不再撩动波澜,就像一世匆匆,追寻着急急忙忙。于是终于意识到了该慢下来。这一秒的平静谁也猜不透是如何换来的,谁能猜得平静之前又是怎样的风云,如何的折腾?
关于那个人,朔书仁仿佛知道些什么,又仿佛什么都不知道。就好像朔书仁可以这么说:“依然,他年轻过,也曾年轻着。他可能花了不知道该有多痛的领悟才换来的此刻逆来顺受的沉静。”
是这样吗?似乎又有人告诉朔书仁:“反正阳光稍后也会明媚,晨曦也已破晓。荫淳的空气有异味也不会影响鉴赏的心情,正如站一处不起眼的角落,观人影渐多,揣度昆虫的辛劳,赏小草的嫩绿,仿佛还能聆听到自然的呼唤,响应微风的呼吸,这般节奏。他没有刻意去追寻,却还是拥有很多很多。”
我不会告诉朔书仁任何秘密。所以我说了,朔书仁不知道我的存在。而我只是想静静地看着看着。高兴就笑,感动就流泪,难过就沉默。就是这样地存在。
那个人总是柔柔的却不说话,别人问问题,简语作答,表情异样平静。可以想象吧,他天生很委婉,想说但没人愿意听,想笑却拉不开面皮。也可以粗拙地描述,他脾气古怪,不融群,唯独没有冷冷的表情。
没有人知道那个人有没有朋友,但朔书仁依稀觉得有很多,只是断了联系,又或者……朔书仁说不清楚,猜测已经没法满足朔书仁对他的好奇。反正朔书仁觉得这些关于那个人的臆想实有不妥之处。如果那个人知道朔书仁在那个人背后揣摩那个人的人生,那个人肯定会转身笑着对朔书仁说:“别猜了……哥,就是个传说。”
我笑了。朔书仁的表情却很复杂。
但见那个人的脚步移动,向着卡钟,向着牢狱那样一坐十几个小时的车间里迈去。
朔书仁分明看到那个人坐到产线上了。
机器的呻吟无力,同运的人没说无助,只是不言语,不搭讪,一副副土色面目狰狞,好像都很义愤填膺那般满胸怒怨。
语言不曾被赋予沟通的能力。在那里,你不是你,他不是他,我不是我,他们都和机器共有相似的功能。半智能机器人,朔书仁所能想到的先进设备名。既然是设备是否有点检过?这样无日无夜地运作能用多久?朔书仁想问的是设备的主人。
说真的。我看了心里倒是很无感。
让朔书仁有些心酸的是,朔书仁似乎还看到了自己,就坐在那儿,手脚千遍一律不停地动作。朔书仁自己的身影分开自己的视线。朔书仁记得自己是一直跟着那个人走的,可朔书仁都不知道是如何掉的队。此时已见不得那个人的踪迹。
当然,我也自然是不知道那个人去哪儿了的。我说过,我只对我的朔书仁感兴趣。
说起那工作,那真不是好活,本身那“活”没问题,就怪老板他老妈,还有他奶奶,听说他们的心都黑得跟猪便似的。
奶奶生个儿子没心没肺,生个女儿买个耳环都要这里的人付出好几辈。妈妈生个孙子孙女道德败坏、生活糜烂,却掌权掌势掌资本掌国掌家掌生命。
哎呀,“掌生杀大权”不就概括了。真心纠结表达方式。话说回来,老板再生个富二代,朔书仁都不敢放言自己“言论自由”的忌讳,又要担心邮递员不送货也敲门哪!
所以朔书仁说这让人分不清白天黑夜的活不是个好活!要有人上来往朔书仁脸上印个脚印朔书仁也就认了,有吃有住一天能睡上四个小时,干活四个小时允许五分钟上厕所的离岗,朔书仁这还不知道贾宝玉窝在一堆美女旁边撞得便宜,尽范桃玉劫,好比含着糖果掉眼泪。
是该笑得满地找牙。我都这样想,可我不能立马跑出来教训朔书仁。这样做有失妥当。
用了功不争气怪谁?学校那堵墙翻摔了腿,忍了。社会,不是一堵墙。是战场。没什么指挥执行力就得站一线挡子弹,当肉墙。
幸福是什么?有了新解释。幸福就是舒服,就像要尿了,可你得憋着,实在忍不住争取到五分钟也好,放出来那一刻。
“舒服,多幸福!”膀胱也都这么拟人化地说。
那个人走了。朔书仁看到他起身走掉,这像突然间在朔书仁视觉里变幻出来的场景,影影绰绰。
朔书仁觉得自己和他距离越来越远,就好像他慢慢在朔书仁视线里模糊直到另一个场景又渐渐浮现。而朔书仁看到的自己似乎也只是个错觉,模糊地闪过。
天已经大亮。太阳已经让建筑物有了比它自身还短的身影,所以我只能加个“大”字。
人事部一早收到辞职申请,都很诧异,不敢定夺那个人他的去留。
人事部门文员拎着辞职单递到经理办公室,经理也不敢决策,又Email里详细与厂长往来商讨,厂长要求亲眼目睹笔迹。
经理开着跑车到路上堵上一把时间,弄得自己的脸气得红像猴子屁股,如此幸苦了一遭在高尔夫球场见了厂长也要面带微笑,低头哈腰。
厂长相信了经理的话,却拿着不宽的纸张看了许久才扔给经理,眼神似乎要告诉经理:“这种小事也来烦我,早晚你得回家擦地板煮饭,说不定你老婆还能在我这里挣到点钱。”
经理看了看厂长,那眼神也不对,好像要刻意隐瞒自己的打算,想:“我已经带着你的女人到处兜风,伺候得********,说不定哪天咱们角色换位,低头哈腰的就得跪着爬着掉眼泪,山水将要轮流转!”
经理收了阴恶之心,赶回来又在十字路口看着红绿灯狠狠堵了一把,这气实在憋不住,下了车和厂长的秘书在办公室关着门私聊许久,传出很不和谐的声音,路过的人却又好像没听见的样子。
完事出来面带微笑,所经之处鸦雀无声。真是令我感动,羡慕,嫉妒,恨!不知道朔书仁怎么想!
秘书出来跑去和人事部说:“让他走吧!”
很显然,这种事宁信其有不信其无,这倒戈年代,为了钱这些个工人烦起来收尸都是件麻烦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