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同一个梦一样出现,宛城醒来没人。高贵的房子里空荡得有些凄惨。不喜欢过于整洁的地方,这种干净显得冷清,没感情。
宛城选择忘记怡雪,即使宛城知道这对自己有多不容易。要忘记一个人比要爱上那个人来得漫长,时间是必不可少的折腾。
怡雪走了。宛城也没再见到怡雪。我对这件事耿耿于怀。我觉得我实在是太坏了。甚至有种坏得霉味儿泛滥的感觉。
宛城过了一个梦一样的长假。醒来了,因为宛城回到了工厂,那里才属于他。只是宛城再也不能平静地坐到产线上。不过好在没拿烟酒来麻痹自我,这好像是要告诉自己其实并不在乎,玩玩而已,要学会与时代同步。一切看起来都不是那么重要。
第二天父亲打电话让宛城回家,宛城的奶奶得了重病不治仙游。这座城市本来就弥漫着忧伤,让人难以承受。对宛城来说生活本身的无期待比起奶奶的去世更令人迷离。比起怡雪的话让宛城无感得有些讽刺。宛城责怪自己对“亲人”拥有一颗毒辣的心,对奶奶的离去觉得无关痛痒,却对着一个欺骗自己感情的女人念念不忘。
想回家,想要有个有感觉的可以为它付出的家。这都是宛城想到自己可能离开宿舍离开工厂后拥有的唯一避风港。即使它不是很大,不是很令他人羡慕。宛城知道,宛城的心终究想要个归宿。然而这是件多么可笑的事情。
我似乎又能听到熟悉的歌声:好想有个家,一个不要多大的地方,想家的时候还可以想着它……。我的眼泪忍不住流下。
怡雪消失在宛城的视线里,反而越来越多地存在在宛城的脑海里。宛城去过怡雪住的地方。他已经很克制了,只可惜不受控制。
房子里瓶瓶罐罐许多杂乱,宛城猜想怡雪就是这样把药当饭吃的人。到处寻找,怡雪没了影踪。
房东说怡雪已经搬走了,正想收拾房间。宛城很奇怪,怡雪的房间没什么东西被带走,这不符合搬家一说。
还有笔记本电脑,还是苹果的;有三十几寸的电视,液晶触摸屏的。有床有被子,有书有衣服。还有很多很多原本第一次到访就能看到的家具。窗台上还能看到怡雪最喜欢的仙人球。房间里多出来的是垃圾桶里塞了许多用过的注射器,沾满干血的纸巾也随处可见,这已经是唯一不同。
宛城很担心,房间里外喊了一遍怡雪的名字。
关于怡雪宛城才知道自己知之甚少,除了原来的住宿和手机号码,宛城几乎找不到与怡雪有关联的人。
房间是空的,手机扔在茶几上。宛城抓起来翻看,手机里有十几个同一个未接来电。宛城打过去对方说得一口流利英语,宛城听不明白,罗嗦了几句电话一端的人才讲普通话。宛城问她和怡雪是什么关系,她说是怡雪的堂姐。宛城从她嘴里才知道。怡雪没有撒谎,也撒了谎,怡雪自娘胎里出来就得了一种病。
怡雪开始是个慢性艾滋病毒携带者,后来诊断得了子宫颈癌。病变赋予她超白的皮肤。吃药的副作用让她头发掉落。而宛城不知道的是,怡雪的身上许多地方已经腐烂化脓。
宛城终于明白,在小梅沙的时候怡雪死活不愿意下水。宛城猜不到怡雪当时已经是多么痛苦,尤其还刻意假装得那么若无其事。
堂姐说怡雪小时候就有个梦想,她说怡雪总想像正常人一样谈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总是表现得那么渴望。
宛城问怡雪的堂姐怡雪的去处,她也在找,而说这话时是那么漫不经心。
宛城知道,“艾滋病”这名字听起来让许多人心生畏惧,没多少人真正关心过他们的存在。事实上他们只是病毒携带者,他们本身不是病毒。
宛城挂掉电话就躺在沙发上,又旷工了。宛城在想,重要么?
宛城在等,以为下一秒怡雪就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不,她不会再回来了。宛城的心被绞得凌乱。感觉有什么尖刺的东西正一阵又一阵地刺穿他的防守。
宛城等了一夜,那个梦没出现,理由是宛城没能睡着。又等了一个早上。要等的人迟迟不见踪影,却等来了房东老太太。
房东老太太说:“不用等了,怡雪已经不会再回来了。”
我分明觉得房东老太的眼神都那么怪异,就好像消失掉的人正是她女儿。
可是怡雪的什么东西都没带走。宛城这样说。也是用这样的借口来安慰自己不离开。哪怕再多等一秒。
有时候不想离开就是想找个理由在等某人回来。我也这样默默念着同一个意思的句子。
“人活一生拥有再多身外物也不过健康重要,生不带来死不带走。我老太婆常和怡雪聊天,怡雪也很喜欢跟我说心里话。她在的时候每天晚上都会哭,一到深夜就哭得好伤心。这座楼里许多房客都讨厌她。我来这里帮忙的时候她就住在这里。我也不是房东,我只是年老无用,还能给业主扫扫楼梯……她们都叫我房东太太。这有点抬高了我这老太婆了。”房东老太太如是说。
宛城等不到怡雪。不用猜,这我早就一个的。
一路走,可是走到哪里宛城自己也不知道。不论怡雪是真的患病也好,骗感情也罢,宛城只想见到怡雪。
宛城拿着怡雪的手机在街上乱晃。短信铃声很刺耳,当然不是宛城的。宛城喜欢贝多芬的悲伤,所以对“命运交响曲”着了迷。宛城激动着,他以为终于有了动静。
“还活着吗?我有点担心。”
宛城心里突然很不舒服。“他是谁?难道是她对我说最后的那番话是真的!是谁竟能说出这种问话来?”
宛城一时难受。回答道:“还没死呢,你终于想到我了?!要画个圈诅咒我快点死吗?”
过不久又收了一条:“不好意思,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给我的东西我还没给他,我担心他会很难过。”
宛城放松了一些。宛城查到了对方手机号码地理位置。是河南。宛城最先想到的是,和颜君是同省!然后居然有点怀疑那就是颜君的号码。宛城拿自己手机里存有颜君的电话号码比对。真的意料之外。
“颜君,你骗我!你个王八蛋!亏我把你当成唯一的好友,你却是有目的,居然挖我墙角!”
宛城用怡雪的手机发出去,颜君不会怀疑到是宛城。不过收不回来了,宛城有些后悔对颜君很不敬。
“你能回复真好。可是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为我刚才的冒失道歉。”
宛城直接拨通电话。才明白,没必要生气,没必要吃醋。怡雪确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