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羊群往东走,“赤地千里”一说有误。这是个多么美的地方。宛城终于见到心中的大草原,一望无际。也许还是存在一些瑕疵,比如羊群不规则的粪便洒落。这些瑕疵都不足以破坏宛城的映像。
纵是宛城心中绝望,经大草原的净化灵魂也无限遐想。
站在草原上,宛城想飞,很想飞,如果他真有那么一双翅膀,假设他也是呆在牢笼里历经多少个错过的春夏秋冬,这已经是无比的自由愿望。
温柔的阳光洒在脸上,宛城忍不住闭上眼睛静静享受。
母亲的模样若隐若现;紫涵的样子萌得让人想在脸上轻轻咬上一口;殴蓉蓉那自信的样子很骄傲;怡雪忧伤的面庞惨白露出的微笑,就好像无时无刻都在他身边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颜君为生活沉默不语的样子连同胡子看起来很失落,还有那么多人,笑起来没心没肺的,说起话来凌烈刺耳的……记忆断续着,像快进一部蒙太奇电影。
单仁,他辞职了。宛城在想。
这是突然间出现的念头。单仁几乎在宛城梦里出现相同几个动作。还有那个要饭的人,宛城肯定是他,只有他从宛城记忆里一起走过来。
“为什么乞丐会有那么多钱?为什么一个乞丐还可以那么慷慨?我到底在旅馆四楼上的那一跳是死是活?”
回到家乡卓卓玛没有来看望宛城,反而闭门不见。不过这对两人未尝不是件好事。至于卓玛拉莎蒂不知道现在在哪个省哪个角落,老家也破落不堪,留守两个孤独的老人仍在相依相偎,相濡以沫。看着两老日出日落,宛城心生疑问:时代在进步,道德就不想说了,可是,可是爱情是不是正好朝着年代的相反方向发现?
宛城到奶奶的坟墓前看过,只是宛城记忆里搜寻不得她该是个怎样的老太婆,跟宛城又是如何的祖孙关系。
面对父亲宛城感到惭愧,家里急需钱。房子的破烂,父亲多年不治的腿脚毛病这么告诉他。更重要的是,据说他还有个妹妹。在宛城五岁的时候家里很穷。农村封建残余自不必说,重男轻女是个很现实的问题。父亲和奶奶都希望留下宛城,然后把妹妹寄养出去。
宛城没去见自己的妹妹,他害怕,害怕这种不公等心虚、惭愧。还有如今无业游民这种身份变得更可笑。
据说妹妹叫李媗。刚出生的时候不是这名字,只是在汉族同胞家里寄养后的新名字。而且听说现在正读大学,家里也并不富裕。
宛城家附近有个黑煤窑,动工之日起就很低调。
老板是广东人,领工是广西贵港人。听说政府不知道有这煤窑存在。在里面干活一天能拿不少钱。前提条件是要知道,如果出不来了就等于在这个世界上成为永远的失踪人口。成为失踪人口家里会拿到几万的补偿金,这是作为失踪人口给亲人的封口费。宛城毫不犹豫进去。
宛城不惧怕死亡。这我知道。因为他的命本来就很烂!
宛城开工的第一天下着小雨,有人提醒过地质酥松。一同进去有六个人,没有安全措施。煤窑洞口有房门大小,都是人工挖出来,没有防固层,最多几根木棍撑着,进去一旦坍塌将无一幸免。
不知道为什么,宛城并没有那么绝望,好歹宛城觉得父亲的存在已经十分安慰。但是我觉得宛城有点故意,仿佛他早就预知自己会死在里面。
宛城如愿以偿。当洞口坍塌的时候有个人抱着他,她是六个人中的唯一一个女性。宛城很奇怪,她本不该在里面,像她那个年纪应该在学校里抱着一摞摞的书本。从事着这世上最好的职业——学生。
宛城觉得自己和那个女孩子都是被石头压死的。当宛城醒来的时候女孩子并不在自己身旁,宛城没有像世人所说的那样看到黑白无常,看到阎王,进入不是天堂就是地狱的地方。当宛城还是艾简的时候那一跳宛城不知道后果,但是这次不一样。宛城绝对不可能死里逃生。
宛城不知道其他四个人会怎样,醒来的时候听到隔壁传来不和谐的呻吟声音。脑袋晕眩,好像和酒精有关。宛城敢肯定,自己已经死去。可宛城不会以为死神的地盘可以允许这种销魂的动静。于是这次得到的重生宛城稍有镇定。
有一个女人。她叫莎璃。她告诉宛城在这个酒店做陪酒已经有三年,最大的梦想就是离开。莎璃指的离开绝不是“功成身退”之意。
莎璃问宛城:“想不想跟我上床?”
宛城懵了。还搞不清楚状况。这一切突如其来,莫名其妙。
“很奇怪吧!这是个秘密,总有一天你会自己发现的。”
“什么?”宛城愣愣只有一问。
“我说煤窑里的事……还有,怡雪没能与你走到最后真是可惜。”
“怡雪?”
“呵呵。你想再来几杯吗?我请客!”
宛城摇摇头。
“你知道怡雪?我是不是已经死了?我怎么会在这里?”
莎璃不回答,反而笑了。笑得很犀利。她说:“我叫莎璃,你是我第一个遇见的对我没有任何用处的男人。你叫什么名字?”
“朔书仁。哦不,艾简!不不!宛城!”
宛城第一次破口而出一个对他来说很陌生的名字:朔书仁。
“是吗?你的同事都叫你‘阿杰’耶!”
莎璃的笑变得更诡异。莎璃的美貌不知道该颠倒多少男人。这也不怪乎能在这里活下去的资本。
“说我对她没一点用处是说我没钱买单吗?”
宛城不知道。反正他就是没钱。当然,所有可以谋生存活的工作都值得尊重。有人出卖青春,有人出卖灵魂,有人出卖身体,有人出卖思想,有人出卖劳力,不论如何总是要应付衣食住行和多余的贪欲、悠闲。宛城绝不会对莎璃有不尊重的想法。更何况宛城的思绪此刻并不在这些东西上纠结。对于跑酒店享受特别服务平常宛城也是没这习惯。
是的。宛城表现比艾简那一跳之后稍有平静只说明:宛城已经做了太多梦。是真是假,亦真亦假。所以该是要麻木冷静对待吧!我这样想。
“真好,忘记吧,关于你的过去。你应该庆幸你又得到一次重生!一定要记得我的名字,我叫莎璃。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
莎璃走了,宛城不知道去哪。可能去陪酒,也可能回家。宛城想叫住莎璃,然后莎璃应该会告诉他一些话,可没来得及,莎璃健步如飞,早就消失在转角无影无踪。宛城不知道自己在哪,也不知道那个叫莎璃的女人莫名其妙说些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