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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追求·理解·同居

蒋光慈已经认定吴似鸿为自己的人生伴侣。这既得到田汉和南国社一些朋友的支持,也得到了情似父子的亚东图书馆老板汪孟邹的赞同。他要加大向吴似鸿“进攻”的力度了。不过,经过这几年的磨难,他对爱情已没有从前的从容的心境和澎湃的激情了。不客气地说,他完全是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来安排这段感情,但是那也是一颗付出真爱的心。就在他们去那家法国菜馆吃过后没几天,他给吴似鸿写了第一封求爱信:

乡姑娘:我要和你生活在一起。

光慈这封信极其简单,宛如一封电报。称她为“乡姑娘”,是因为他和田汉都认为她是一位朴素、诚实的农村姑娘。

可是,这封信却在吴似鸿心里激起巨大的波澜,把这个初涉世事的姑娘吓坏了。按理说,通过其间的接触,她对蒋光慈印象极佳:高大英俊,风度翩翩,不仅是个有才华的革命作家,在上海文艺界红透了半边天,而且见多识广,谈吐得体;更没有一般男子的浮躁粗暴,而是善解人意,待人彬彬有礼。但是,如今他要和自己“生活在一起”,一男一女生活在一起,不就明摆着要结婚吗?

“床上四条腿,读书胡日鬼”,再加上生儿育女,还怎么读书呀?可自己一心想的是大学毕业,毕业后找个工作做,苦尽甘来,多么自由自在呀!于是,吴似鸿立即给蒋光慈回了一封信:

蒋先生:我害怕。请你别讲那样的话,请你再别讲那样的话。

她不知道蒋光慈的住址。没办法,给他的信只好请亚东图书馆转交。汪孟邹看她在信封上写有“蒋光慈先生收”六个字,立刻叫她换了信封,重写成“陈资川先生收”字样。蒋光慈接信后,又写来第二封信,虽然多了几个字,依然像一封“电报”:

乡姑娘:

你别害怕!假使你和我生活在一起,我就可以写出伟大的作品。我写出伟大的作品,你也就伟大。

吴似鸿铁定了心拒绝他,于是回信说:

蒋先生:

你写出伟大的作品,那是你自己的伟大;我可不要别人的伟大,来当做我的伟大。我是要读书才来上海的。我的学业还没有完成,不谈别的。

第二天,吴似鸿到南国社玩。一见田老太太,老人就说:“吴似鸿哎!蒋先生可是个好人啊,人有本事不说,心儿也很细呢。你跟这样的人过日子,我算放心了。田先生也说,他也放心呢。”吴似鸿心里“咯噔”了一下,怎么田老太太也为蒋先生帮腔呢?于是她说:“我再有一年多大学就毕业了。现在结婚,一旦有了小孩怎么办?我害怕呀!”“那么快就有小孩吗?十月怀胎,十月怀胎,从怀孕到生小孩,要九个多月呢。再说,保不准还不会怀孕呢。”田老太太慈祥地说,“你翻过年,就二十四了,也到了该有孩子的年岁。乡下姑娘像你这样的年纪,孩子早就上学堂了。再说,你和蒋先生结了婚,他有钱养家糊口,你再不用啃大饼、饿肚子,这不更好念书吗?”

田老太太的话,字字在理,句句中听。似鸿心想:这些我怎么没有想到呢?但是,她还有自己的担心:“那么,蒋先生会让我读书吗?”“他怎么会不让呢?”田老太太说,“他为人最和气,最讲道理了。你要读书,是有理的事情嘛!”

吴似鸿心思不定地离开南国社。路上,她心想:不管怎样,最好还是等毕业以后再结婚,现在绝不能松口!可是,等她回到学校,门房交给她一封信,正是蒋光慈来的。拆开一看,嘿呀,蒋光慈好像对症下药似地写道:

乡姑娘:

你和我生活在一起,你依然可以读书,并不影响你的学业。乡姑娘!和我生活在一起吧!

吴似鸿读罢信,有些生气地想:这位蒋先生真是的,好像不打胜仗决不收兵似的,怎么老是纠缠我呢?讨厌!

她下决心不给他回信了,来个彻底拒绝!

这天午饭后,吴似鸿把教室中的但丁石膏像捧到宿舍中,又拿来一只画架子,准备画但丁的木炭素描像。正当她凝望着石膏像准备开笔的时候,门突然被推开,蒋光慈匆匆走进来。他穿着一件黑色长袍,额头上有几粒闪光的细汗;眼镜后面的眼睛,调皮地眨动着,望着吴似鸿微笑,好像在说:“你躲到宿舍里,我就找不着你了吗?”

吴似鸿望着他,一时怔住了,也忘了招呼他,只是愣愣地傻笑。

蒋光慈看着宿舍左边的小桌上,还摆着吴似鸿中午吃剩的一碗冷饭和半碟豆酱,俯下身子仔细瞧了瞧,然后向吴似鸿问道:“这是你的伙食吗?”“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吴似鸿心想,“宿舍里没有第二个人,不是我的又是谁的!”但是她没有说。

蒋光慈见吴似鸿没有答话,望着她,笑道:“看来,你并不浪漫啊!”吴似鸿能领会蒋光慈这句话的意思:当时在大上海,像吴似鸿这样年轻、漂亮的姑娘,只要自己愿意,就会有人请吃饭的;而现在是寒假,空闲时间很多,吴似鸿居然没有出去闲逛,而是躲到宿舍里,吃着最差的饭菜,默默地作画,可见是一个极守本分、并不浪漫的人。这一点,似乎得到蒋光慈的特别好感。

他在一张空床边坐下,把吴似鸿拉到自己的面前,两手拍着她的臂膀,说道:“密斯吴!你好像有些躲着我啊!”

“没有呀,蒋先生!”吴似鸿看着光慈略显沧桑的脸,“我没有躲着你啊!”“我爱你!我真心真意地爱你!”蒋光慈似乎有点动感情了,眼睛也湿润起来。

吴似鸿没有说话。

“我们相爱是有基础的。这点,我反复考虑了。”光慈的两只大手,紧紧握着似鸿的一双小手,“从小处讲,我们都是农村人。老祖先都是种田的,心儿贴得近;从大处讲,我们是同志。我四处漂泊,以革命为业,一心求得祖国的解放、独立,一心求得人民脱离苦难。你呢,是一个进步青年,爱憎分明,追求光明。我们是有共同语言、共同心声的。”

吴似鸿觉得蒋先生这些话,又明白,又新鲜,听了心里很舒服。她不知道怎么搭言,所以仍是没有说话。

蒋光慈继续说:“我的妻子原来也是一位大学生,我们感情很深。可惜,她三年多前就去世了。密斯吴!这几年我碰到不少姑娘,但我总是感到不是十分的满意。这次我见了你,可以说是一见钟情,好像我们笃定要结这场美满的姻缘!”

“我也很平常啊,”吴似鸿这才开口说话,“还有人说我是个丑姑娘呢。”“不丑,不丑!在我眼里,你比西施还美呢。”蒋光慈一面抖着似鸿的手,一边急急地说,“密斯吴!嫁给我吧,和我生活在一起吧!我已经一个人漂泊了三年多了。我们结了婚,我写我的书,你上你的学,多好啊!”

说到这里,吴似鸿惊奇地发现:蒋先生的两只眼睛,竟滚下两颗硕大的泪珠。一面想到“蒋先生真可怜啊”,一面情不自禁地用柔指帮蒋光慈擦起泪来。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蒋光慈又来到吴似鸿的宿舍。这天,他穿着浅咖啡色的呢大衣,走进宿舍,见似鸿正趴在桌上写稿子,俯下身,有心无心地看了一番,笑道:“真用功啊!”吴似鸿停下笔,静静地望着他,笑一笑没有说话。

蒋光慈摘下她手中的笔,抓起吴似鸿的一只手,似乎早有准备,又似乎拉家常一样缓缓地介绍起自己的家乡、家世和家人,对于父亲,他说得更多一些。

接着,他又介绍起自己的经历和为人。

最后,他说:“看一个人为人如何,可以看看他交了什么朋友。瞿秋白你听说过吧?他在苏俄时,当过我的老师。他曾是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人。我们是好朋友。说近一点的吧,田汉你是相信的。你也看到了,我和田汉也是好朋友。”

不错,田汉和田老太太都说过,蒋先生是好人,跟蒋先生结婚,他们放心。想到这些,吴似鸿露出亲切的目光。

蒋光慈接着说:“我选择你作为爱人,不是随便的、盲目的。你不是被国民党从绍兴撵到上海来的吗?你是穷人家的姑娘,了解穷人的疾苦。你立场明确,不与国民党政府产生瓜葛。我最看重的,是你追求进步。老实说,我是一名共产党员,我的作品都是在宣传革命。如果我被国民党抓到了,可能就要被杀头。我随时都处在危险之中。但是我感到,有你在身边,不仅我的工作能得到支持,形式更隐蔽,而且即使有一天我真的被抓住,你也一定能够完成我未尽的事业。而为了这些事业,你也愿意这样做。”说到这里,蒋光慈打住了话头,静静地望着吴似鸿。

吴似鸿不动声色地听着这些话,心头激起了巨大的波澜。她没想到光慈会这么了解她,他究竟是从哪些方面知道自己的个性的。

是啊,在南国社,吴似鸿曾参加田汉改编的话剧《卡门》的演出,对那个相貌美丽、性格倔强、坚持“不自由毋宁死”信念的吉卜赛姑娘卡门,吴似鸿既爱她又羡慕她啊!在绍兴女师读书时,当北伐军打进绍兴时,她在同学们的推举下,担任了绍兴妇女协进会的会长;当北伐军北上,旧势力反扑,她又被同学们推举为学生生活会的主席;如今在上海,她不也是宁肯挨饿,也不愿为国民党做事吗?自己同蒋先生本来就是一路人、一家人啊!

蒋光慈见吴似鸿不说话,揣不透她的心思,试探地问道:“阿鸿!你害怕了吗?你还敢爱我吗?”

“敢爱!”吴似鸿响当当地答道,把身子倾向蒋光慈,“蒋先生!我敢!”“啊!”蒋光慈紧紧地抱住吴似鸿,对于这个回答他已经等待了很久,现在终于等到了。

天更冷了,光慈为似鸿买了毛线衣、棉袄、外套、裤子和围巾,色彩都是似鸿自己选的,足足装了两大包。

蒋光慈望着两大包衣服,对吴似鸿说:“到我家里去!”年轻人的好奇心,使吴似鸿早就对他的“家”感兴趣了。听到他这一提议,她有些高兴地和蒋光慈各提一包衣服,登上了一辆黄包车。蒋光慈当时住在沪东区自来火街附近的广业里,租的是一幢普通的二层楼房。

车子停在楼房的后门。光慈下了车,一边敲着门,一边向楼窗喊叫:“六妈,开门!”不一会儿,一位穿戴朴素、干净的五十多岁的老太太把门打开了。她瞅了吴似鸿一眼,操着沉重的江北口音招呼蒋光慈道:“陈先生!你回来了!”

因为蒋光慈对外用名“陈资川”,所以六妈这样称呼他。三人上了楼。

蒋光慈摸出钥匙,一边开门,一边调皮地笑着对吴似鸿说:“今天,总算把这屋子的女主人请来了!”似鸿心想,我还只说敢爱你,并没有答应嫁给你,你就说是“女主人”,真叫人难为情。走入前楼间,但见摆有一张写字台、一张四方小桌、一只单人沙发、一只长沙发,还有并肩摆着的两个书架,书架上面搁满中外文书籍。

天已暗淡下来,光慈把电灯按亮。吴似鸿在长沙发上坐下,又细细地打量着屋子里的陈设;光慈坐在长沙发的靠手上,俯首向吴似鸿说:“这屋子我从来没有带其他女性进来过,你是第一个。”

“为什么呢?”

“许多女子靠不住。我不愿把住址告诉她们,更不用说带进屋子了。”蒋光慈说着,从地板上的竹篓里拿出两个颜色鲜艳的福橘,剥开一个递给似鸿,自己则吃另一个。

吴似鸿一边剥橘子吃,一边问道:“你同父母不住在一起吗?”

“我不同你说了吗,我的父母依然在安徽大别山下的农村小镇过活。”蒋光慈答道,“应该说我周围的亲人越少才越好,万一有个风吹草动,老人经不得惊吓,所以还是给他们寄点钱,让老人在农村生活安静些……现在有你,其实我也很矛盾,可能我们不要正式结婚会好些……这前后楼就我一个人住,六妈住在亭子间。”

吴似鸿又说:“嘿呀,你一个人竟住这么多房子。田先生家十多个人,也只住一楼一底,并不比这房子大多少。”“是大了点。”光慈解释道,“假如我单租一个前楼面,房东就会把后楼面租给别人,谁知住进来的是什么人呢?现在,房东住在一楼,我和六妈住楼上一层,清清楚楚。这样,别人就不会住进来了。”

啊,原来是这样!了解了他的心思之后,似鸿又把眼光集中到墙上挂的一幅基督的画像,问道:“你是信奉耶稣教的吗?”

“我什么教也不信。不,如果马列主义也是教的话,我就信仰‘马列教’、‘革命教’,”蒋光慈侃侃而谈,“挂这耶稣画像,是一种伪装,掩人耳目而已。不过,从心底说,我并不讨厌耶稣。他拯救受难的人,他向往光明。你看,他正仰着头,看着一片光明的前方呢。”

两人谈得很投机,很融洽,不觉夜已深了。吴似鸿猛一激灵,应该回学校了!可是,沪东区到法租界的距离很远,新华艺专的校址又在华界,回校要转两道车,似鸿一个姑娘家,在这深更半夜哪敢走呀!于是,她说:“蒋先生!你送我回学校吧!”

“这大半夜的,还回学校干什么?”蒋光慈说,“今晚你就睡在这里吧。你睡后楼我床上,我就睡这长沙发。”吴似鸿犹豫不决:“这,这……”“‘这’什么?反正你要住到我家来的。”

吴似鸿又把光慈打量一番,最后,盯着他的眼睛说道:“那么,今晚可不许碰我。”

“好,我不碰你!”蒋光慈宽厚地笑笑。

吴似鸿在六妈的关照下洗漱罢,来到蒋光慈的床前,想了一会儿心思。这后楼面的房门没有插销,她便简简单单地用一个小凳子把门抵上,然后便宽衣解带、心安理得地睡下了。

从少年时代起,她就有“择床”的坏毛病。新到的地方、睡到新换的床上,她总很难入眠。可是今天很奇怪,她觉得这就是她的家,这就是她的床,没有一点陌生的感觉。她感到前楼的灯还在亮着,隐隐地,她似乎听到蒋光慈翻书页的声音,还听到他小声地哼着什么歌曲。接着,她就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晨,吴似鸿虽然醒了,但还没有起床。大概蒋光慈早起床了,因为听到六妈在问他说:“陈先生!少奶奶早餐吃什么呀?”蒋光慈答道:“你别叫她‘少奶奶’,叫她‘吴先生’吧。她在大学读书,平时住在学校里;现在学校放假,她就回家来住了。早餐不必预备,我们到外面去吃。你只管自己吃!”

这番话,吴似鸿听了心里十分熨贴。

她迅速地起了床,洗漱出门。蒋光慈望着她,笑着问道:“昨天买的新衣服,怎么不穿呀?”“等两天再穿吧!”

“今天到你们的学校里,把你的铺盖卷搬回家里,怎么样?”似鸿一下红了脸,无声地默许了。

两人来到街上,吃了早点,租了一辆出租车,到了新华艺术专科学校,将吴似鸿的铺盖卷、一个破箱子和书籍、稿件、学习用品等装进网篮里,一起搬上了汽车,运回广业里。车到光慈租住的房子的楼下,六妈下楼来要帮着搬扛东西,被光慈阻止了,由他一件件将东西搬上楼去。

等汽车开走,吴似鸿也走上楼来。她张望了一下,不见自己的铺盖,于是问光慈:“我的铺盖呢?”“我把它放在六妈住的亭子间里,叫她帮你拆洗缝补一下。”“那我今晚盖什么呢?”“今晚我们盖新棉被呀!”光慈从柜子里拿出一床红色印花被面的被子,放在似鸿昨晚睡的那张床上,“我早就从先施公司给买来了。今晚,我可不再睡沙发了。”光慈试探地看着她,似鸿还是红着脸低着头。

吃了午饭,光慈又单独出去,买回了一张小一点的写字台,放在自己的写字台对面,好像他要和似鸿当面办公似的。随着蒋光慈的紧张忙碌,随着时间的悄悄流逝以及夜晚的临近,吴似鸿心头越来越紧张。

小时候在绍兴老家,她看过多少新娘乘坐的花轿、多少闹洞房的热闹场面啊!那时候,在自己的稚嫩的心灵深处,也幻想过自己长大了做新娘的情景!可是,如今,在这上海高楼大厦的一个小小的角落,难道就这样不声不响地做起了新娘?娘啊,你远在绍兴,你和兄嫂正在筹备过春节吧?你知道你小女儿心里害怕吗?娘啊!

吃过晚饭,光慈和似鸿又谈了一会儿心,谈得既投机又融洽,房间里春深似海。快要睡觉的时候,吴似鸿忽然说:“蒋先生!我要和你演戏!”“演戏?”蒋光慈大为惊讶,“演什么戏呀?”“演《南归》,田先生写的《南归》!”

原来1929年夏天,南国社准备在上海、南京等地演出。田汉赶写了一个剧本,名为《南归》。这是一出诗剧。内容写一个人唤“春姑娘”的农村姑娘,她家来了一位从北方来的姓辛的诗人,两人恋爱了。诗人有事回北方去了,春姑娘十分想念他,老是抱着诗人留下的一双破皮鞋,呼唤着:“破鞋呀!破鞋呀!”

后来春姑娘的母亲,把她许配给了一个青年农民。

当诗人再度从北方回到南方的时候,春姑娘见到了他,情不自禁地抱着他热情呼喊:“啊,辛先生,我想你想得好苦啊!”可是,诗人知道春姑娘已经许配给了别人,便又走了。当时,田汉安排吴似鸿演春姑娘,陈凝秋演诗人,左明演妈妈,张慧灵演青年农民。这出戏反映了人类心灵中最原始,最朴实的情感,台词充满诗意,演员们又很卖力,所以演出效果很好,场场都爆满。尤其是吴似鸿演的春姑娘,她抱着诗人鞋子时声泪俱下的呼喊,真实感人,博得观众的一致好评。进入角色,吴似鸿真实体会到一个姑娘等待久别恋人的震撼心灵的痛苦。

因此,她有些恶作剧地想,结婚那天,一定要抱着新郎,也这么热情呼喊一番。蒋光慈细细地听了剧情介绍。吴似鸿叫他演诗人,这倒也当之无愧,他本来就是诗人。台词呢,当春姑娘抱着诗人呼喊时,诗人并没有多少台词。

行,蒋光慈为了不拂新娘的雅意,就答应演诗人。

蒋光慈站在后楼的中央,身穿大衣,戴着眼镜,梳着西式头发,不用化妆,就是一位诗人。吴似鸿穿着小袄,脖子上还围着一条白毛巾,扮成村姑模样。她慢步走近“辛诗人”,细细地打量着他,突然张开双臂,抱紧诗人的脖子,痛苦而又热情地呼喊道:“啊!辛先生,我想你想得好苦啊!”蒋光慈也乘势抱紧吴似鸿,学着京腔道白,随意编着台词:“啊,春姑娘!你已是别人的妻子了,就不用再想——了吧!”说着,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蒋光慈脱去大衣,里面是白衬衣上罩着一件棉背心;他也叫吴似鸿脱去小袄,里面穿着一件淡黄色的在灯下显得色彩柔和的毛线衣。他一把抱起姑娘,两只手臂托着她的全身。似鸿是第一次这样被一个男子托着,又温暖,又兴奋,又害怕。她用一只手臂攀着他的脖子,咯咯咯地笑着。

光慈托着似鸿,在地板上来回走着,把脸埋在她的颤动、丰满的乳房上,说道:“我们是一家人了!自今日起,不要喊我‘蒋先生’了,喊我‘光慈’,我也不再喊你‘密斯吴’了,就喊‘阿鸿’吧。”走了一会儿,光慈脱去棉背心,似鸿也脱去毛衣。光慈仍旧托着她,姑娘体态毕现、凹凸有致地躺在他的手臂上。他把脸在她的乳房上搓揉着,叹道:“好香呀!”

又走了一会儿,他对似鸿说:“阿鸿!你知道吗?这就是《赤恋》中的爱情。”吴似鸿当然不知道《赤恋》了。光慈的书架上就有,她后来才读了。原来《赤恋》是一部中篇小说,作者是苏联的柯伦泰夫人。她既是作家,又是外交家,曾担任过苏联驻挪威的大使。她这部小说的女主人公是一位共产党员,能干,漂亮。她领导女工进行革命工作,在群众中很有威信。

她有肺病,他的丈夫为有这样一位妻子而感到光荣,晚上在家常常托着她在地板上走来走去。光慈每读到此,总会生出无数感慨。

光慈走累了,身上出了汗,但兴致不减。似鸿躺在他的手臂上,只觉房间冷嗖嗖的,时间躺长了也很难受,于是小声喊道:“蒋先生,快放下我!”“你喊我什么?”“噢,光慈,光慈!”似鸿一面改口喊着,一面在他手臂上伸胳膊缩腿。

“好,放下!”他把她往绵软的被子上一抛,笑道,“《赤恋》演出,到此结束!”吴似鸿赶忙钻到被子里。

看见光慈关注爱怜地看着自己,似鸿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按掉了床头的电灯。刹时,房间漆黑一片,只有喁喁、幸福的低语声。

整整一个礼拜,蒋光慈和吴似鸿没有出门。蒋光慈忙着写作,吴似鸿则从他的书架上拿下已翻译成中文的苏俄文学作品,从托尔斯泰、屠格涅夫、陀斯妥耶夫斯基到高尔基,一本又一本,看得津津有味。烧饭、洗衣等家务,一应自有六妈料理。他俩完全处在新婚的喜悦、幸福之中。写作、看书累了,他俩就在家里玩“拉黄包车”的游戏:蒋光慈站在前面,吴似鸿俯在他身后、头顶着他的背;他的两手拉住她的两手,他在前面走,她头顶着在后面推。这样不停在房间里转圈,“拉”几圈笑一阵,再“拉”几圈再笑一阵。有时,蒋光慈坐在椅子上,像抱孩子似地将吴似鸿抱着坐在自己腿上,一面抖着腿,一面教吴似鸿唱《国际歌》,或者他听她唱好听的南曲儿。——他们的这种“坐腿”渐渐成了习惯,一直到蒋光慈生病住院没有力气的时候。

新婚夫妻总要见人的呀!虽然现实不允许他们办婚礼,但光慈已分别向六安和绍兴的亲人报告了结婚的喜讯,这样还不够,他觉得还应该让文艺圈内的好朋友们知道,蒋光慈和吴似鸿已经结婚了!这天,蒋光慈先去先施公司买了两只火腿。火腿很精致,外面还有粉红色的绒布套子。他抖着火腿向吴似鸿说:“阿鸿!今天我们看田老太太去!”说着,还把一张十元的钞票塞进她的大衣口袋,给她零用。

吴似鸿一听说要到南国社去,显得特别高兴。他们走进南国社的后门,见田老太太正在厨房里忙碌。光慈迎着老人走过去,把两只火腿递给她:“老太太,请你吃火腿!正宗的金华火腿呢。”田老太太高兴地接过火腿,望着一对新人说:“呵呵,你们来了!今天一定要在我家吃饭呐!”说着,便去准备小菜。

光慈和似鸿走进客堂,见到有好几个社员正坐在那儿谈天。郑君里见他俩进去,故作惊讶地说道:“哟!新姑爷、新姑奶奶到‘娘家’回门来了!”有几人还开玩笑地拍起了巴掌。蒋光慈嘻笑着向众人点头致意。

他见田汉不在客堂,便上楼找他去了。吴似鸿留在客堂,发觉今天气氛不对。往常,她是“大众情人”,每到南国社大家都欢迎她、亲近她,同她开玩笑,今天“物”有所主了,姑娘成了妇人,有了丈夫,大家自然不敢造次,只有被大家尊为“大姐”的康白珊,一如以往,搂着似鸿的腰,向她问长问短。

中饭很简单,吃的是糙米饭,就着一碗颇有湖南特色的又油又辣的咸菜。大家吃得却很香,因为菜辣而发出“丝丝哈哈”的声音。田老太太走进客堂,轻声把田汉叫到门边,小声说:“寿昌!晚上没有小菜钱了,你有吗?”田汉把手伸进衣袋,半天没有抠出钱来。田老太太说话声音虽轻,但大家都听到了。蒋光慈用手捅了一下吴似鸿的大衣口袋,暗示她把钱拿出来。似鸿心领神会,立即走向老太太:“我有钱,我有钱!”说着,把口袋中的十块钱掏出来递给田老太太。

又吃过晚饭,蒋光慈向田老太太道了谢,然后对似鸿说:“我们去看看康大姐!”

康白珊是和田汉同时的日本留学生。回国后,她和丈夫都从事革命工作。不幸,丈夫被捕牺牲,她也被关进监狱。1929年暑假,田汉带领南国社去广州演出,设法把康白珊保释出狱,一起来到上海。康大姐会缝纫,就帮南国社做幕布、做服装,也帮社员们缝补衣服。南国社的社员们都很尊重她。蒋光慈早就和康白珊相熟,也深深佩服她的为人。

到了康大姐家附近,光慈就开始喊起来,康大姐就住在南国社附近,听到光慈和似鸿的喊声,她赶忙走出门外、堵在门口,不想让这对新夫妻看到她生活艰难而难受。蒋光慈看到她穿着单薄,似在寒风中瑟缩,心中不忍,他对似鸿说:“阿鸿!你把毛衣脱下来,让康大姐穿吧!”康大姐上前一步,一把按住似鸿欲脱大衣的手:“这怎么行,这怎么行呢?天虽冷,我咬咬牙也就挺过去了!”

蒋光慈拉开康白珊,吴似鸿乘机脱下大衣,接着又脱下毛线衣,披到康白珊的身上:“大姐!我家里还有呢。”

见大姐不想让他们看见屋里的简陋,他们便在门口叙话。过了会儿,吴似鸿有些冷,便拉着光慈往回走。康白珊目送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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