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夜男百思不得其解,那些人究竟在看些什么,但一种强烈的不祥感觉将他包围了:天色明显暗了,却并不是像寻常暴雨来时的那般情状,何况眼下御京都已经受到魔军影响,天气转冷,平时也都很少见下雨,这天色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云厚得看不见天,或者说那根本不像是云,平常下雨之前,最大的乌云也会翻卷着露出线状的痕迹,而今天这云好象一大片完整的云毯铺在天上,把刚才还普照的阳光阻挡住了,还透出惨淡的昏黄色。御京都的街道满眼望去都是这样的惨淡颜色,好象置放时间太久的脓血被水冲刷后的颜色,人人脸上身上都是不健康的恶黄,多看几眼也会觉得恶心。
‘看见了吗?在那!在那有一道雷!‘
很多人这样互相交流着。
‘听没听到有奇怪的声音?‘
西尚雪却忽然问,霏羽弑天和雨啸风听她说的蹊跷,侧耳倾听半晌``````分明没有丝毫声音。
好安静啊``````
除了人的议论,呼吸,心跳,还有什么呢?
西尚雪闭着眼睛,不再说话。
他们两个像受了指点,也尽力去分辨,可静得连风声都没有。
有声音吗?
真的有声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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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声音!
有一种低沉的怒吼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遥远却逐渐清晰,接着有万马奔腾金鼓齐鸣,许多号角一起被用力地吹起来,一切慢慢地豁朗开:无数的巨兽四足踏火狂奔而来,卷起一道道宽广卷烈的火焰,在一处有湖泊的巨大空地聚集,巨兽头上的金角相抵,发出震耳的响声,像山崩一般振荡向四面八方。有无数身影在巨兽头顶翻腾纠错,各自手持兵械正杀得激烈,不时有雷电劈出,把湖里的水搅得沸腾,巨兽鼻里眼里都射出火,湖水蒸发成了烟雾。
突然一片耀眼的白光闪烁而来,无数只白鸟拍打翅膀冲入了巨兽们的战团,刹那间羽毛惊天而起,又四散飘零,不知道有谁忽然哭了起来,起初是低低的呜咽,后来越来越悲切。突然有一个巨大的水球从湖里爆了出来,劈哧一声碎成了粉末,湖水张开血盆大口成了黑洞洞的旋涡,把一切都吞噬了。
有一片彩虹浮了出来,白羽毛轻轻飘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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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观起火啦!快救火啊!‘
无数人大叫起来,西尚雪被仆人一搡,脚绊在矮桂树丛根上,惊开眼睛,刚才听见的一切场面刹那不见了,远处映来冲天的火光和黑色浓烟,闪电一道道凭空击下,似乎都落在一个地方。
‘神观被雷劈了!神观被雷劈了!快救火啊!‘
神观果然处在落雷的中心,本来刷了朱漆的门现在好象两面火扇,在门口卷成了火的刀。人们忙着提水救火,不可开交,眼看神观里的泥像在火里烧得噼啪做响,个个心急如焚,无奈火势太大不能靠近,只能把水远远泼过去。看热闹的人紧紧拉着小孩的手,好象烧的不是他们平时供奉的神,而是哪个不相干的家院。
霏羽弑天刚刚听了半天,却什么都没听见,睁开眼睛的时候却不见了西尚雪,只闻到空气里的焦木味道,追出门外见到神观方向围着黑压压的人群,轮廓被火光映成了金黄色,西尚雪却就在门口不远处站着,也在观望那火。他刚迈出院门,忽然下起雨来,可那火光在雨里依旧不见减弱,反而一道道闪电劈得更加勤快。霏羽弑天大喊着西尚雪的名字,冲下台阶去扯了她一把,她却不动,看着天上,问他:‘你听到了什么吗?‘
雨水顺着她头发在眉梢鼻梁处汇集在一起流入衣领,连眼睛也不能完全睁开,可她却是满脸微笑,在这阴暗的天色里格外恐怖,霏羽弑天以为她又中了邪,连声大叫:‘快和我回去!你听见了什么?快和我回去!‘
天上骤然炸开几个巨大的霹雷,雨渐渐小了,西尚雪跟着雷声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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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霏羽弑天觐见!‘
令传下来,在空旷的殿阶和柱间回荡着,霏羽弑天的右手猛地抖了一下,腰带里塞着的东西让他心神不宁,他按了按腰带,跟着传令官走上台阶去,好久才看见王在硕大的床上坐着,其他的椅子和他的比起来,小得像一张张板凳。
桌上摊着一张地图,与其说是地图,不如说是白纸上画了些轮廓,几名将军和要员都在图边围着,指指点点。白纸中间画着一大快不规则的形状,上面写着御京都,几处兵营和粮草囤积站,水井以及周围的山脉都画得清楚。往北开去不远只写着风临二字,并有黑黑的一层涂着,南面则划了半个圆弧。
安王爷也在!真不明白,凭这张毫不清晰的图,如何就敢草率出兵?那半个圆弧就是魔军,没有具体数目,所知情况就是霏羽弑天估计的几百万。那么他们用什么方法进攻?他们有几个主要将领?他们的致命弱点在哪?他们的头目在何处?所有这些问题,霏羽弑天还都来不及一一查清楚。
西道安在一张‘板凳‘里坐着,形容瘦小,像被风刻干的萝卜,怎么也想不出是一个得道高人,他好象察觉到霏羽弑天在看着自己,对着他笑了笑,但这笑让霏羽弑天觉得浑身不舒服。
有人提议在南线全面开战,马上遭到大多数人的反对,南边的半个弧线好象成了无底洞,魔军的数量谁也不能确定,这些王公大臣并没有一个在前线亲眼见过魔军的凶残和杀人的手段。他们之中当然也不乏稳健之士,但多数人只分成两派,一派主张进攻,一派主张派人去和魔军讲和,另外还有一些人希望去和慕容世家联合,或者派高人去企求天神,人越多想的办法就越多,也越离谱。
‘什么都可以期望,但不要奢望天神。‘
西道安的声音甚至都是让人极不舒服的,像腐朽了万年的木头在石板上划开。
‘可以尽了努力,最终结果如何也都是命。‘
刚才还在争论的人,都停下手脚来,看着这个干瘪的老头,本来自觉睿智的脑袋在他面前似乎都胆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