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忙在他的手背上虚按一下,示意他不可妄动,对张饶微笑道:“怎么,渠帅听说我是刘备,可是没有想到么?”
张饶强笑道:“没想到,真是没想到!我没想到当初从狗官手下救出我来的,竟然也是一个狗……朝廷命官!”
张飞闻声大怒,便要拔刀斩了他,却被刘备按住,只得暂忍怒气,一双暴眼恶狠狠地瞪着张饶,看得他头皮发麻。
张饶深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暗自发怵:“这黑汉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这么凶恶,在我的地盘,还象要杀人一样?”
司马峻在一旁也自心惊,微笑拱手道:“请问这位是谁?”
刘备笑道:“这是舍弟张翼德,性情暴躁,不知礼数,还请二位海涵。”
二人闻言大惊,失声道:“原来他就是战吕布的燕人张翼德!怪不得能压住刘沙那贼,果然名不虚传!”
刘备含笑谦逊,唤张飞上来拜见二人。
四人见礼毕,张饶与司马峻心下不知刘备是何来意,都有些忐忑,相对递着眼色,司马峻便开口问道:“使君来此,不知有何贵干?”
刘备脸色一整,肃容道:“我来此,是问渠帅与司马头领一句话!”
司马峻心下一凛,微笑道:“使君是问什么话?”
刘备肃然道:“我只想问一句,据二位看来,这天下,是何人的天下?”
张饶眉毛一挑,面现怒色,沉声道:“你说这话,可是要我说,这天下本是刘家的天下么?”
刘备微笑道:“怎么,渠帅可是以为此言不对么?”
张饶怒道:“当然不对!这天下,当然就是黄巾军的天下!”
刘备一愕,摇头笑道:“渠帅此言差矣!”
张饶咬牙怒视着他,心道:“果然是天下乌鸦一般黑,这狗官,和别的狗官没什么两样!要不是看他救了我的命,我早就一刀剁翻了他!”
司马峻也变了脸色,刘备见二人如此,也不着急,笑吟吟地看着二人,待把他们的胃口吊足了,才沉声道:“据我看,这天下,本是天下人之天下!”
二人闻声变色,刘备此话太大,内中似包有异志,与刘氏天子拥有天下之言颇有不同,难道他也有反意,想加入黄巾不成?
刘备见二人面面相觑,脸色一沉,化为慷慨悲壮之色,沉声道:“刘氏天子,待天下人有何恩德?桓灵二帝,宠信奸邪,导致天下大乱,民不聊生!若论这天下是他的,天下百姓如何能服?”
二人闻声更惊,刘备此言已是赤裸裸的造反之言,颇不合他兖州刺史的身份。他此来之意,究竟为何,让二人更加费神猜测。
刘备见他们的脸色阴晴不定,趁热打铁,大声道:“若依天下豪族之言,这天下,必是他们的天下。他们只道自己是大姓高门,出身高贵,颇为鄙视寒门之人,家中豪富,养了无数奴仆,更蓄养私兵,官府也奈何不了他们。他们想要祸害穷人,只是一意之间,天下不知有多少善良百姓,都无辜惨死在他们手中!”
司马峻闻声也只是惊讶于刘备的奇谈怪论,那张饶却已是泪珠滚滚,自粗糙面皮上流下。
他当初居住在乡间,也颇受乡间大族欺凌。只因自己家里养的狗跑出去咬伤了那一族的管家,那家便派了家奴来,将他的父亲抓去严刑拷打,因他家穷,出不起赔偿给管家的医药费,便被一群恶奴活活打死。
自父亲死后,母亲被迫改嫁,自己也跟着一群流民逃走,到处乞讨度日。好不容易跟了大贤良师,才有了口饱饭吃,自此便发下誓言,定要跟从大贤良师一生一世,让黄巾戴在每个人的头上。
刘备见他落泪,心中暗自喜道:“这张饶已经被我感动了,我还得下一剂猛药,才好收服他们!”
他轻轻一咬牙,想着自己这几年在乡间看到的那些饿死百姓的惨状,鼻子自然而然地一酸,泪水自眼中流下,哽咽道:“天下百姓,既要受朝廷严苛赋税压榨,又要被乡间大姓欺凌,仅有的一点粮食,还不够交税的!我在天下巡游多年,见过饿死的百姓,足有数万!难道百姓之命便不是命,可以任由当政者糟蹋吗?”
张饶闻声更悲,自己一家饿死的亲戚也不知道有多少了,这刘备说得满脸是泪,看样子是对百姓颇有同情之意,难道这狗官,竟然是一个好狗官么?
刘备叹息道:“众生平等!百姓的命是命,官吏的命也是命,大姓高门与朝中天子的命都是命!为何人生际遇,如此不同?”
司马峻也在一旁叹息,见他问起,试探着道:“使君觉得这是什么原因?”
刘备面色一整,微现怒色,道:“这是因为,我们居住的这个世界,是一个人压迫人的社会,是一个人吃人的世界!”
他说了这石破天惊的话语,满怀希冀地抬起头,却见张饶与司马峻都在呆呆地看着他,显然未明白他这一句话,不由暗叹,只得将话说得更明白一些:“据我看,只有将这个世界的旧制度彻底打破,让百姓翻身为主,这个国家才会变得更好!”
司马峻这才明白,心下惊骇莫名:“这刘备虽是官府中人,说起话来却比我们更有反意!可他说的虽然都是从没听过的奇谈怪论,听起来却很是诱人,难道真的能建成这样奇怪的国家吗?”
刘备叹道:“年轻时,我曾历游各国,在我来的地方,有许多的国家,已经达到了大多数人平等的地步。不管是府中官吏,还是草民百姓,都是互相平等的。而这个世界的制度,在我看来,却是令人无法忍受!因此,自我从那些国家归来,回到大汉,便下定决心,一定要建立一个百姓与官吏平等的国家,让百姓都有好日子过!”
司马峻被他的话吸引,急忙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怎么会有官吏和百姓平等的国家,那是什么蛮族,都没有经过教化吧?”
刘备冷笑道:“不管是不是蛮族,他们的制度总比我们大汉现在的制度要好得多。你看看,天下饿殍遍野,官吏、富户却依然花天酒地,这公平吗?为什么他们可以过得舒舒服服,可以肆意淫乐,抢夺平头百姓的妻女,而百姓却只能拼命挣扎,好让自己不致饿死?”
张饶眼中放光,用力一拍桌案,大吼道:“不错,这一点都不公平!应该抢光他们的钱财,抢光他们的女人,让我们黄巾军拥有一切!”
刘备愕然,想不到这家伙贼性不改,心中暗骂一声,肃容道:“我们只有发动天下的百姓,揭竿而起,将所有的官吏和富户都打翻在地,才能建立这个人人平等的新社会!二位头领,你们可愿与我一同为了这个目标而努力?”
张饶两眼闪闪发光地看着他,司马峻却抢上一步,沉声道:“刘使君!你是朝中大官,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刘备摇头叹道:“我也是出身贫寒,跟着母亲织席贩履为生,平生最恨那些欺凌百姓的富户!从我看到道旁遍布饥民尸体之时,我便发誓,一定要建立一个崭新的大汉,让人人有饭吃,有衣穿,人人平等,不再有人压迫人的情况出现!为了这个目标,不管什么事情我都愿意做!”
张饶心中感动莫名,上前抓住刘备的双手,感动道:“你真是一个好狗……好官!不,是我们的好兄弟,对这些道理,看得比我们更加透彻!”
司马峻却仍未肯深信,只怕是刘备利用自己,借黄巾之刀杀了刘沙,再把自己一伙人尽数出卖掉,便再度追问道:“既然使君只想让天下人有饭吃,有衣穿,为什么不去辅佐那武威王刘沙?他治理下的司隶一带,百姓都可吃上饱饭,使君若从了他,平定天下,这天下人都是都可以吃饱了吗?”
张饶狠狠瞪了他一眼,喝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难道大贤良师的遗愿,你都忘了吗?”
刘备摆手道:“渠帅不要着急,司马头领不信我等,这也正常。实话说吧,我不相信那个刘沙!”
司马峻被张饶骂得红了脸,仍追问道:“此言何意?”
刘备的脸色微微阴沉,道:“那刘沙一心只想称孤道寡,显然是一个野心家,只顾遂个人私欲,却置天下百姓于不顾。况且他还要出兵异域,以百姓的生命,来成就汉武之功业,他却不想想,汉武功业,那是用多少人的性命换来的!难道百姓和士兵的命就不是命,可以任由他如此挥霍?何况他好色无度,一心只想搜罗天下美女遂其****,这样的人,若得掌重权,天下百姓,都要没有活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