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加快脚步走到天台蓄水池的角落处,记得以前我用石块在蓄水池的墙体上刻过自己的名字,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
蹲下身子查看了半天,墙面上除了因潮湿而起的青苔外竟然找不到一丝丝刻画过的痕迹,“怎么没了?”我有些失望的坐了下来,“我记得我刻的很用力了。”
“时间太久了。”王咏杰靠着干净的墙面在我身边坐下,“用刀刻上去的都有可能会斑驳,更何况你用的是石块。”最后一句话他说的极轻极轻。
我侧头看他,纳闷于他说话的语气,竟然带着淡淡的伤。“你怎么了?”
“汐颜,能借你肩膀让我靠下吗?”他微仰头看着碧蓝的天空,眼神落寞哀伤。
“啊?”,我怔忡了下,还没想好怎么回应,他就将头靠了过来,细碎的头发贴在我裸露的锁骨上,痒痒的,让人浑身不自在。
我想推开他,却被他之后的话住了手。
“今天……是我妈的忌日。”他说,声音暗哑。“她最喜欢拿刻刀在形状各异的鹅卵石上刻各种山水画,还有我的名字,用各种字体。”
王咏杰的母亲是一个小有名气的雕刻家,最擅长的是石雕。可惜三年前的一场车祸夺去了她的生命,肇事的司机醉酒驾驶导致的意外。这事是我听齐爸爸跟齐妈妈提起才知道的,只是不是自己熟悉的人,当时除了对生命易逝的唏嘘外并没太大的情感冲击。
“每次我写作业她就坐在我身边,看我字迹潦草总会拍我脑袋说我还没当医生就先学写天书了……”
我默默的盯了会鞋尖,觉察到自己被他靠着的那边袖子上一片****,不敢有任何小动作惊扰到陷入回忆中的他。
每个人心底或多或少都有个不能被触及的地方,里面封存了某些刻骨记忆,一旦在特定的环境下被唤起又会是一番别样的疼痛。
王咏杰娓娓诉说着他母亲的离开,父亲的颓废和他的无助。我一开始还能听出他话中隐忍的哽咽,之后情绪才慢慢平复。他说他从不在父亲面前表露悲伤,不想整个家看上去愁云惨雾的。
“在爸爸最难挨的那段时间,我替他出诊、抓药看病人……”
“你……能行?”我不禁问道,当时他应该才十四五岁,那些人怎么会同意让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替他们看病?
“嗯,都是些小毛病,感冒、咳嗽这类,以前经常在我爸身边做帮手,可以应付。”他将头又挪进我颈窝几分,我身体僵了僵,将头尴尬的撇向一边。
怎么觉得他就像只可怜兮兮的小猫在寻求我这个主人的慰籍?
觉察到了我的僵硬,他这才假意咳两声,坐直身子将头转向另外一边,“谢谢你!汐颜。”他缓缓的说。
我回头,只看到他有些绯红的侧脸,不知是不好意思还是什么。
“没事没事,谁让我是你姐姐呢。”我干笑,装作不在意的起身向天台中央走去,动了动有些酸痛的左肩膀,心想:他的脑袋还真挺沉的。
时至傍晚,太阳在发挥它落山前的最后余热,通红似火球,将周边的白色云层染上它身体折射出来的金色。天空的颜色已没有早上的蔚蓝清透,墨色的蓝,深沉浓郁偷偷进行着黑夜的转变。
“站在这里,抬头看着无边无际的天空,就会觉得自己好渺小。”我转过头对身后的王咏杰笑,“心胸也会开阔很多。”
“嗯!”他回给我一个微笑,便仰脸同我一起看浩瀚天空。
下午5点半,有两个傻孩子,站在一宿舍楼的天台上以标准的45度角抬头望天许久。其中有个孩子还因为仰头过度而扭伤脖子。这是现在进行时。
“王咏杰,你轻点。”我龇牙咧嘴,刚不小心仰过头,我把脖子给扭了。于是又被王咏杰带到了那间宿舍。他正帮我贴伤痛膏,顺手还对着我的脖子按了几下,疼的我眼泪都出来。
他丫的手劲怎么可以这么重啊,“别按了,再按就要断了。”我哀嚎。
“咏杰,帮宋小姐换下……药……”宿舍的门外响起清朗的男声,话只说到一半便停顿在那,我慌忙抬头,望进一双幽深如潭的眸中,诧异,不悦,在他俊颜上飞快切换,眨眼间已是冷然。他身边有位容貌出众的女子,精致的五官配上一张瓜子脸,利落的齐耳短发,白色的宫廷蕾丝衫下海蓝色的包裙裹出曼妙身型。她尔雅的笑着,对王咏杰礼貌的点了下头,“又要麻烦你了,咏杰。”声音脆生生的,煞是好听。
王咏杰转头对他们笑道,“宋小姐客气了,我先帮汐颜贴膏药,她脖子扭了。”他说这话时看向齐颢,“前天你说汐颜陪他父母去旅游了,我还以为这个暑假没机会碰到她呢。”
我听到齐颢几不可闻的嗯了声,目光依旧清冽,直直盯着我看。虽然不明白他为何对王咏杰撒谎,但被他这种眼神瞅着,我倒先心虚起来。
刚刚咏杰帮我贴伤痛膏时的姿势,貌似有些亲密。他的胸抵在我的后背,微低着头呼出的鼻息拂在我脖颈,比他贴的膏药还来的灼热。就算齐颢不在这个时候出现,我也会想着和他保持距离以策安全。
将脖子缩了缩,又扯到某条神经疼的我咬牙。“咏杰,我好了。你去帮宋小姐包扎吧。”
“嗯,明天再换下伤痛膏,连贴三天就会好的。”王咏杰微笑点头,叮嘱了我一句就转身进了宿舍的内屋。
宋小姐笑意盈盈的走近我说,“叫我欣羽吧,你落枕了?”
我羞赧的对她报以一笑,按着脖颈起身让出位置,看她优雅落座。
“不是!”从内屋出来的王咏杰抢白了我的话。
他端着消毒盘放置在一旁的空位上,然后侧蹲在宋欣羽的左边帮她拆手掌上的绷带,“刚带她去天台玩不小心扭到的。”
宋欣羽别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笑得暧昧。“原来……如此。”
被着重强调的“如此”两字令人浮想联翩,不过她怎么想和我真没什么关系,主要是和我有关系的那个人怎么想。扯了个不算好看的笑容应付她,我偷眼看一直站门外旁观的齐颢。
“林汐颜,”他说,“你能玩到脖子都扭了,特不容易吧?”然后径自走到我身边,扬起一个令人疑惑的迷人微笑。
我条件反射的后跳一步,双眼微眯,警惕的审视那张无可挑剔的脸庞。根据多年与虎相伴的经验,我明白,此刻这位少爷的情绪需要我照顾。
“哈哈哈哈,让齐公子见笑了,仰头过度纯属意外、意外。”于是我笑的异常夸张,引起其余两人的侧目。
齐颢瞟了眼王咏杰,似笑非笑的调侃我,“你给人的意外还真多。”
善于察言观色的我,捕捉到了他语气里的酸意,脸色已没有最初的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