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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腾揿了几遍门铃，没人开门。难道母亲不在家？未按门铃之前家里似有动静，揿了门铃反而没有一点声音。妈妈到哪里去了？再试。这一次是敲门，边敲边喊母亲。
门终于开了。
“哎呀！儿子是你，把妈妈吓死了。”尤荣英边开门边拍胸，像是有一股气憋在胸前需要外力挤压才能吐出来似的。这是屏住气息引发的不良反应。
尤腾以为出事了，紧张地问母亲。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自己吓自己。
母亲怎么这样紧张？凭公安人员的特有敏感，尤腾猜测母亲肯定做了亏心事。果不出所料，母亲在赌码。床上、桌上到处是码报。近一段时间，聪江赌码成风，波及到城乡每一个角落。中央电视台《焦点访谈》、《新闻调查》进行了曝光，公安正在四处抓码庄和赌客，赌码由半公开到转入地下。
尤荣英赌了一个多月，处在上瘾阶段。什么事都不能上瘾，一旦上瘾，宁可不吃不喝也要赌。不准赌码但没说不准议码，因此，街头巷尾仍然议论纷纷，讨论这一期出羊还是出鸡，十二生肖都是话题，猜中者获利35倍。天上掉下了大馅饼，落到谁的头上谁就会发。不断有幸运儿的传闻出现，某某赚了几万……信不信由你。大家都在盼望当一回幸运儿。尤荣英信心十足，讲起赌码来手舞足蹈。她对儿子说：“腾腾，这一期我赌定出龙。对不起，我，你的妈妈这一次压两千元进去，赢了就是7万。有了7万，什么问题都解决了。你结婚的钱也不用愁了。”
尤腾看到母亲志在必得的样子，心里很着急。他奉劝母亲不要信那些骗人的鬼话。
“臭嘴。”尤荣英最怕在关键时刻听到不吉利的话。
尤腾知道母亲的性格，不见棺材不落泪，现在怎么提醒都没用。他要走。母亲拉住他不让走。“办案。”尤腾总是用这句话搪塞母亲。“不行！”母亲坚定地说。“有什么事？”“没事，母亲孤单，想儿子陪着聊天。”儿子在家的日子越来越少，即使偶尔回家，也是与同学朋友一起玩去，与母亲越来越没有共同语言。儿子大了，可以不需要母亲关照，但母亲不能不疼爱儿子。留住他，一是弄点好吃的给他补补身子，二是吴暇要找他。吴暇到她家来了好多次，每次总是见不到他。她告诉尤妈妈，腾腾回家后一定通知她。
“你是不是跟小暇闹翻了？”母亲问他。
“没有。”他不假思索地回答。联系不上的责任不全在他。一个经常下乡办案，一个教书育人，都很忙。两人参加工作时间都不长，还没有条件买手机。尤腾不会背叛吴暇，也相信吴暇不会背叛自己。男人的自信心胜过女人。不是吴暇没有自信心，而是吴暇处在被疯狂的追求中。其他人都好办，周通海、张昌这两个儿时的好朋友都在追她。拒绝，这是肯定的。但俩人都没有放弃的念头。她担心他们好兄弟会打起来。
好兄弟已是过去式，四年前他们之间就出现了裂痕。
周通海有个舅舅叫毛时节，是聪江市体委主任。
聪江市体委是个穷单位，为弥补经费不足，毛时节四处出击，想找到一条机关发财致富的途径。于是到广州探路，顺道看望妹妹。
在神龙武校，毛时节找到了妹妹也找到了发财致富的途径。既然办武校能赚钱，何不也办一所？体委办武校名正言顺，没有哪个单位比体委更有资格办武校。办武校很简单，只需一个懂武功的人即行。吴紫子是最佳人选。立即与吴紫子秘密切磋，双方一拍即合。校方提出一个条件，继续打吴紫子的牌。点头。同意。放人。一切办妥，移师北上。他们一行，也就是尤荣英等四家人全部到聪江市体委落户。
武校在聪江市体育中专的基础上挂牌成立。毛时节把体育中专师资、教学设备、场地全部转到武校名下。体育中专没有生源，早就名存实亡。吴紫子既是武校校长兼总教练，还是体育中专校长，并且兼任聪江市体育运动员培训中心主任。三块牌子，一套班子，既要赚钱，还要培养人才，责任重大。有他这块牌子，慕名习武的人不少，开局不错。尤腾、周通海、张昌既是学生又是老师，读书之余又教书。吴暇因为年纪小，暂时只能当班干部。尤荣英新的工作岗位是体委兼武校的门卫。
聪江是周通海的家乡。周通海得天时地利人和。仅他家那个村来读武校的学生就有十来人。周通海的母亲在周家人的撮合下重新组织了家庭，并随新丈夫远走他乡。张昌的母亲也回老家宁夏。结婚的结婚，走的走，过去四个单亲家庭，现在合在一起好似一个家庭。尤荣英也在努力营造新的家庭气氛。她的心事吴紫子读懂了，但不敢领受。尤荣英知道吴紫子瞧不起她，因此她更加努力改变自己的形象。难！吴紫子仍然是严峻不可侵犯的样子。尤荣英没有多少耐心，无奈地在心里骂他假正经。
有吃有喝的日子总是过得快且充实。又到了第二年招生的时候。正是用人时节，吴紫子向毛时节递出辞呈，辞去一切职务。武校红红火火，他为什么要辞职？嫌待遇低了？不是。主要是还俗的前提已经完成。什么任务？把女儿培养成人。吴暇考上聪江幼儿师范学校，算是有了一份准职业。虽然离成人还差一步，但总算长大了。他是个守信的人，实现了在妻子临终时的承诺——等女儿长大成人后再做道士。在他心中，道教至高无上。该上山了。省道教协会的任职通知书已到了他手中，不日便赴皑山祥云宫出任住持。
四兄妹一起参加中考。周通海、张昌没有上高中、中专录取分数线，留在武校任教练。尤腾考上重点高中，放弃了。大学对他来说太奢侈了，必须早毕业早参加工作。他选择了省公安学校。
从此四兄妹分开了。
周通海只当了半个月教练就被舅舅开除。因为他把一个不听话的学生打成了残废。学校花了二十几万才把事态平息。武校差点毁在他手里。他却无所谓，反把舅舅骂了一顿，宣布与舅舅决裂，便扬长而去。
周通海以为当道士好玩，跑到祥云宫求吴紫子收留。吴紫子念及师生一场，答应了他。新鲜过后就有些受不了，既受不了庙里的约束，又吃不惯素菜淡饭，两个月不到，便不辞而别。为什么不向师傅辞行？他没有勇气面对师傅。
吴暇的学校就在聪江城内，周通海经常去学校找她聊天。有时一天去几次。吴暇有些烦了，同学也开始议论起来。吴暇对周通海说：“海哥，你不能就这样浪下去。我不喜欢你是街上的混混。”听了吴暇的话，周通海以后就来得少了。其实也没有少来，只不过躲在暗处瞧她一眼就走。有一次，他发现张昌来找吴暇，见吴暇与张昌有说有笑，他很嫉妒。张昌有钱有几个臭工资而已。他发誓一定要比张昌有钱。机会来了，他的金矿出金后，他成了大款。有钱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买一辆桑塔纳轿车，一有时间，便开车到吴暇的学校。有钱好办事，送名牌衣服、手表，请吴暇的同学上餐馆。几个回合下来，全校没有人不知道吴暇有个大款朋友。周通海从周围羡慕的目光中找到了满足感。
吴暇在学校很快成了名人。不是因为有周通海这样的大款朋友，而是才艺胜人一筹。她有武功基础，自编自导自演的独舞《翔》，以其高难度的出色表演荣获全省中专生才艺竞赛冠军。演出结束后，她到省公安学校参观。正值尤腾参加全国公安技能比武载誉归来。尤腾获得散打和射击两块银牌。在学校主办的庆功晚会上，尤腾与吴暇合作表演了武当太极剑，赢来了阵阵掌声。表演结束后，主持人不依不饶，问起了他俩的关系。回答是师兄妹关系。不满意，主持人让他俩当着台下两千多人的面叫一声哥哟妹哟之类的话。平时脱口而出的话不知怎么卡壳了。吴暇提出为大家表演刚刚获奖的节目冲消这场闹剧。主持人说要征求观众的意见。一致意见是：既要叫又要演。
连叫三声才告罢。
晚会结束。尤腾的同学余兴未尽不请自到，把寝室围成里三层外三层，目的是加深小妹的印象。吴暇成了公安学校的明星。从这一刻起，他俩的心走得更近。说真的，过去尤腾没把吴暇当一回事，更没想到她还有如此大的吸引力。自此之后，他俩书信不断。
周通海开着崭新贼亮的桑塔纳轿车一路喇叭不断。
体委的大门铁将军把门。喇叭声一阵急一阵。尤荣英从传达室里露出半个头骂道：“哪个短命仔的，给老娘发泡！”
周通海也探出半个头，喊道：“尤妈妈，是我。”
尤荣英见是周通海，拿着钥匙出来，怒道：“是谁的小车？”
周通海听了很高兴，他找到了吹牛皮的契机。周通海下车，说：“尤妈妈，这车是我自己的。”
尤荣英半信半疑。周通海接着说：“真是我买的。”
尤荣英换了一副笑脸，笑眯眯地说：“我侄儿真有用，从小我就知道你有出息。”
周通海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许诺说：“尤妈妈有什么事只要打个招呼就行了。”说完递上一张名片。
周通海在教学区和大操场转了几圈，不停地用喇叭宣称：“我周通海来了。”此时正是上课时间，学生纷纷伸头探望。
张昌拦住小汽车，准备上前擂人。见是周通海，放下脸对他说：“这个时候按什么喇叭，吃多了是不是？”
周通海也不在乎他的脸色，笑嘻嘻地说：“哥们儿，我来约你到吴暇那儿吃饭。”
有什么办法，谁叫他们是从小的好朋友。
车子出大门时被尤荣英拦往。“侄子，我们下午一起去看你师傅怎么样？”尤荣英征求他的意见。周通海一口答应。正好向师傅炫耀。
车到幼校。
时间还早，吴暇还在上课。周通海拉着张昌进了幼校旁边的歌舞厅。
“来四位小姐。”周通海大嚷道。
女老板见周通海一副大老板的样子，百般奉承地说：“两位真有眼力，我这里的小姐都是幼校的学生，个个能歌善舞。”
周通海眼睛一瞪，指着老板娘骂道：“放你娘的屁。”
老板娘闭住臭嘴，乖乖安排。为什么骂她？因为她污辱了吴暇。
一会儿工夫，四位小姐都来了。
张昌还是第一次进这样的场所，不敢正眼看女人。周通海替他选了一位。张昌很拘束，小姐就不敢放肆。“这个场所还讲什么斯文，放开点。”周通海鼓励张昌。小姐拉着张昌的手放在乳房上。张昌的下身部位很不争气地竖了起来。小姐开玩笑地说：“原来你也是男人，我还以为碰到了柳下惠。”张昌脸红了半边。
周通海见张昌已进入角色，拉着小姐进另一间小房。他要报复老板娘，让小姐叫来了老板娘。老板娘矫揉造作地坐在他身边。“五百。”周通海把钱扔在她的身上。老板娘眼睛一亮，赶紧脱裤子。周通海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
张昌身边的这位小姐年龄只有19岁，一副小鸟依人的可爱样子，着实让张昌动心。
周通海进张昌的包房，见他与小姐抱成一团，拍着巴掌称好。“进步很快！”周通海称赞道。“不留电话？”周通海递上一张名片。小姐写下通讯地址。
从歌厅出来，幼校的学生正好放学。
吴暇见两位大哥有请，不好意思拒绝。
菜上好后，张昌要动筷，被周通海制止了。周通海说还有一位重要客人。一通电话后，一位美丽的小姐款款而至。张昌回头，见是刚才在歌厅陪他的小姐，脸颊顿时绯红。
周通海向吴暇介绍道：“这是贾莉，是张昌的女朋友。”
张昌愕然了。何时成了女朋友，又不敢申辩。才知道中了周通海的奸计。
吴暇忙站起来跟贾莉握手，并祝贺张昌。
张昌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因是张昌的朋友，吴暇对她格外热情。周通海窃喜。
周通海的目的达到了。赶一个出局就少一个竞争对手。下一个目标是尤腾。
尤腾放寒假回家，周通海要为他接风。四兄妹在海鲜城聚会。海鲜这玩意儿刚刚登陆聪江，不是一般人能吃得起，也不会吃。聪江的大款和名流都在这里请客。这些所谓的大款名流周通海认识不少，不时有人来敬酒。来敬酒的人首先必须单独给吴暇敬，以示关系特殊。
海鲜城的老板也不例外。老板指着吴暇问周通海：“这位小姐是你的朋友吧？”
周通海把酒杯往地上一扔，吼道：“你说什么？谁是小姐，你老妈才是小姐！”在周通海的眼里，小姐就是做“那事”的人。
“对不起！”老板连说几声“对不起”。
老板走后，大家指责他小题大做。周通海把眼睛一横：“你们不尊重吴暇我尊重。”张昌想报一剑之仇，正愁找不到机会，这回来劲了，说：“海哥，我发现你有了钱之后就财大气粗，惹不得。人家喊小姐很正常，你把心长歪了。”
周通海没想到老实巴交的张昌指责他，便说：“你张昌有什么资格教训我，是不是因为你的女朋友贾莉是坐台小姐你就触景生情？”
提起贾莉，张昌就有火，他端起一杯酒，朝周通海脸上泼去，吼道：“都是你干的好事！”
如今的周通海已不是过去的周通海，还没有人敢惹他。周通海操起五粮液酒瓶砸向张昌。幸亏尤腾眼疾手快，将酒瓶接住。尤腾指着周通海说：“你们再这样闹，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哥。”
周通海气急败坏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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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昌带着七名中长跑运动员进驻祥云观集训。
祥云观不是体委的训练基地，但是个训练人的好地方。是张昌发现了这个地方。那次他送师傅吴紫子到祥云观接任住持时，发现了这里适宜做高山训练的大本营。
祥云观地处皑山北部，距聪江城区25公里。这里古树环抱，修竹遍野，烟波浩渺的皑川水库就在脚下。祥云观不仅环境幽美，而且非常僻静。这里有条羊肠小道直达雪山底座。利用这条羊肠小道对运动员进行高山缺氧训练，可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离全省八运会开幕没有多长时间，时不我待。作为东道主队要有所作为。聪江是第一次举办这样的大型运动会，拿王清江的话来说，一是当好东道主，让运动员、教练员和来宾满意；二是有作为，表现在出成绩、拿奖牌、争名次上。大家都明白，王清江也清楚，聪江拿什么去跟兄弟地市州比？体育运动不单纯是技能比赛，还是衡量一个国家及地区社会发展进步的一项重要标志。聪江没有地级运动队，也没有县级运动队，靠几所体育中专能撑得起这艘大船？
不难，有人献计——借。到外省去借，不借全国有名的运动员，借二流运动员。
聪江有个项目前程似锦，这就是张昌麾下的女子中长跑运动队。张昌留校任教后，毛时节让他担任运动员训练中心教练员。这是个空壳机构，只有牌子没有人马。张昌除了武术什么都不懂。他想起了跑步，认为这个项目技术要求、专业技能比较容易掌握。找来了许多资料，他才发现自己错了。这是个古老的田径项目，发展到今天已达到顶峰，可以说已经把人的最大潜力挖掘出来了。当然，也还有发展的余地，不断有人打破纪录。
张昌开始物色运动员。武校和体育中专的学生由他挑选，这是毛时节给的权力。最后，他好不容易说服了七个女孩报名。
训练是严格的，每天跑十二小时，并且大热天穿棉衣、冬天穿单衣。累趴了也得起来跑，不然要挨打。跑！跑！跑！简单、枯燥、残酷。
学员称张昌为魔鬼教练。
全省中专生运动会，张昌的女子中长跑运动队取得了三金二银五铜的好成绩。
这次全运会，张昌的目标是两块金牌。他决定把队伍拉上山，增加高山缺氧训练项目。现在，张昌最担心的问题是运动员的体质。由于正常的训练经费跟不上，运动员的餐费都成了问题。
应该感谢一个人，那就是贾莉，因为贾莉经常资助张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