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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谁发布的消息,王清江要走,要到省政府任副省长。
消息很快传进王清江的耳朵,王清江一阵窃喜,终于有好消息出笼。过去聪江街头总是在传他一些不好的消息,不是被“双规”,就是被抓起来,再不就是被撤职。这回是老天有眼。是不是真有其事?王清江一笑置之,不予肯定也不予否定,显得高深莫测。其实他心里有底。这年头没有秘密可言,公开化民主化的程度越来越高,要提拔哪个干部,常委会还没有结束就有人知道。以王清江现在这个地位,准能在第一时间内知道省里的动态。因此说,王清江非常清楚所谓的副省长又是民间“组织部”发的通知。不过,还是值得庆贺。不管是真消息还是假消息,都是好消息。高升了总是一件喜事。谣言有时是预言,说不准哪一天真的变成现实。总有好梦成真之日。
有一个人紧张起来,这就是周通海。应该说王清江去留与他没有多大关系,但周通海本人最明白王清江的作用及价值,他之所以能有今天的辉煌成就,功劳簿里有王清江的一半。谁都知道,王清江是他的后台。周通海最清楚,有后台与没有后台,就像有妈的孩子与没有妈的孩子一样有着天壤之别。就像有一首歌唱道: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是块宝,没妈的孩子像根草,投进妈妈的怀抱里,幸福享不了。这首歌最能说明妈妈的重要性,同时也说明了后台的重要性。
习惯了有后台的日子,没有后台,日子难过,寸步难行。后台走了得有替补后台。
周通海首先想到要去找花姐帮忙,只有花姐最明白他的心。
关键时刻还是离不开花姐。
电话通了。
乐花子正要找他。
“周总,你一天几个电话,好像我的手机完全是为你准备的。这个月的电话费又有好几百,你得给我解决。”乐花子说话比原来有策略些,说明进步了,机关还是锻炼人。
周通海不在乎这点小钱。汽车都可以送你,何况是手机费呢。
言归正传。
“不可能。”乐花子听完周通海的话的第一反应就是觉得不可能。王清江何时瞒着她?
是真是假打个电话当面问清楚。乐花子把电话打过去,杨南可将电话递给王清江后知趣地出去。乐花子这回没有缠绵,而是闲话少说直截了当。“是不是要调走?”
“没有,我的大美人。真要有这个好事我还会忘记通知你吗?要知道你是我的心肝宝贝。”王清江说话越来越直露,越来越像年轻人的口气。
“你不要骗我。”乐花子仍然不敢断定。
“怎么会呢?任何人都可以骗包括你嫂子都可以骗,唯有乐大美人不敢骗。”王清江说的嫂子就是他的爱人程苹保。
话说到这一步还有什么怀疑的。王清江还想跟她缠绵几句,怎奈乐花子挂断了电话。乐花子没有心思跟他缠绵。
“怎么样?我说不会走吧!”乐花子以胜利者的口气回应周通海。
“不走就好,不走就好。”周通海已经把车开到她的跟前。
“花姐,上车。”周通海喊道。
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乐花子高兴地钻进小车。周通海拿出一沓钱,少说也有五千元,递给乐花子说:“这是电话费,不够说一声。”
乐花子说:“周总,只要瞧得起,有什么事尽管说,我乐花子愿为朋友两肋插刀。”
周通海要的就是这句话。周通海不是专程送钱来的,而是另有所求,想通过她找一个替补后台。通过这件事,周通海意识到后台不能只有一个,必须保证有两个,走了一个还有一个,这样才能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必须抓紧物色,不然王清江走了就青黄不接。
周通海抛出自己的想法说:“花姐,你不是外人,我就直说了,你能不能给我引见一个人……”
“什么人?”没等他把话说完,乐花子就接过话头问。
“这个人我还不知道是谁,必须由你替我物色。你知道,地区这边我是一团漆黑。你在地委领导中挑选一个既年轻又有前途的人介绍给我交朋友。这样,即使王书记走了,仍然有人支持我。这年头没有后台不行。”周通海道出了他的心里话。
原来是为自己找退路。还是生意人精明,她都没往这方面想过。
这还不容易,地委行署领导她都熟。不过,熟归熟,真正能办事能说上话的恐怕不多,都是看在王清江的面子上对她礼让三分,抛开王清江这层关系可能就没有真心朋友了。不过有一个人肯定可以。乐花子脱口而出:“周总,我看宋秘书长符合你的要求。”
“讲出来听听。”周通海激动起来。
乐花子把宋尺杰的情况详细做了汇报。真是众里寻他千百度,得来全不费功夫。周通海很是满意,“就怕请不动他。”
“这是什么话,哪有请不动的人?”周通海采用激将法。乐花子仍然现场办公。立即打电话给宋尺杰。“喂!宋大秘书长,你知道我是谁吗?”
这在为难他,宋尺杰怎么也猜不出。一则他的异性朋友太多,不知是哪个老相好在搞笑,二则她是王清江的人,不敢有非分之想。一连猜了数人就是猜不准。乐花子笑了起来,说:“宋大秘书长,你眼里漂亮的女人太多,就是没有我乐花子是不是?”
是女一号。宋尺杰受宠若惊,赶忙巴结道:“哪敢!你光艳照人,我是看都不敢正眼看一眼。”他说的是心里话。宋尺杰常在心里为乐花子鸣不平,认为王清江与她太不般配了,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他的话说得乐花子心花怒放。没想到宋大秘书长还欣赏她。乐花子说:“那就给你一个机会,马上到世纪星大酒店来,我让你看个够,看得越透彻越好。”
他是个立场坚定的人,缺点就是在女色这方面立场不坚定。
他三步并着两步往酒店赶,速度像飞机。
到那正好是吃饭时间。三个人围在一张大桌子前。
开始点菜。周通海做东,宋尺杰是客。由客人点菜是聪江的规矩。宋尺杰不知点什么菜合乐花子的胃口。乐花子没有摆出“女一号”的架子,相反百般地讨好他。是求他办事当然要“礼贤下士”。乐花子说,只要是宋大秘书长点的菜她都喜欢。
既然放权,宋尺杰就挑自己喜欢的菜点。他最喜欢的一道菜就是“英雄本色”,不是周润发电影的《英雄本色》,而是由八种动物的鞭做成的菜,能补肾助威,男人吃了有特效,不然就不会取名叫英雄本色。
宋尺杰要喝劲酒。劲酒也是由几种动物鞭泡制而成。
酒菜上桌。边吃边聊。乐花子这时候正儿八经地介绍周通海。其实,宋尺杰早就认识周通海,只不过没有深交。周通海是王清江大户联系点,宋尺杰陪同王清江去了几次周通海的娱乐城,因是陪同,人又太多,没有引起周通海的注意。
周通海赶紧举杯赔罪:“对不起,宋秘书长,我是有眼不识泰山。”说完一饮而尽。
宋尺杰今天的心情忒好,主要是有美人在旁。乐花子是第一次小范围陪他,高兴溢于言表。好一阵子没有好心情,一是周好风没有走,二是迁都庆典弄巧成拙。
乐花子见他在想心事,问道:“宋大秘书长,你又在想什么心事?是不是又有哪个女人让你牵肠挂肚?”
“没有!”宋尺杰马上申明,接着半真半假地说:“有大美人在旁我感到心满意足。”
“你才不会想我?”乐花子娇嗔地说。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想。有这个色心,没有这个色胆。”宋尺杰乘着酒兴说着模棱两可的话。
“是不是怕嫂子吃醋?”乐花子根本没有朝那方面去想。
宋尺杰仍然半真半假地说:“我不怕老婆,我怕你。”
……
完全是在打情骂俏。
周通海感到自己是多余的人,知趣地上洗手间。
留点空间给他们。
周通海上完洗手间后没有急于返回,而是到大厅转了一圈,还随意翻了一下报纸,心不在焉地看了一会儿。估计该说的话说完了,这才踅回。
“周总,你怎么逃跑了?罚酒。”乐花子故意责怪地说,“我已经跟宋秘书长喝了十杯,受不了了,你赶快把酒补上。”
恭敬不如从命。宋尺杰真是好酒量,又是十杯下肚。好在酒的度数不高,不然宋尺杰要“翻船”。
酒能助兴,宋尺杰却故意地叹起气来。
难道他还有不如意的事?
他想起心头之患,事到如今还没有把周好风弄走,他感到面子没地方放。几次要寻蛮,被王清江制止。不能轻举妄动,周好风在中央领导那里挂了号,弄不好鸡飞蛋打,鱼死网破。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人感觉不到是在打击报复。宋尺杰等不住了,他是个爱面子的人,既然红道上没有办法解决,那就动用黑道。
叹气是做给周通海看的。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周通海不会没有反应。你求我,我求你,互有所求才能结成利益共同体。
“宋秘书长,这件事交给我去办,保证让你满意。搞定周好风算是我给你的见面礼。”周通海主动请战。干这一类的事是他的拿手好戏,没有人比他更能胜任。
“不扯了。”宋尺杰装着大人大量的样子。他要留个好印象给乐花子。
“喝酒!”宋尺杰已经心里有数。
话题又轻松起来。
酒能壮胆,宋尺杰借着酒兴拉着乐花子的手,要给她算命。与其说是算命,倒不如说是想占点便宜。
乐花子是久战沙场的悍将,这点小名堂还看得出来。不过,她乐意。她挑逗地说:“宋大秘书长,你喝鞭酒吃鞭菜要不要周总给你派一个消消火。”
“可以,不过不要周总派,要你派。”他色迷迷地盯着乐花子说。
乐花子读懂了他的意思。周通海不仅明白他的意思,也看出了她的意思。
忙称有事,先行告辞。
临走时,他留下一张房卡。
2
房卡就像鸦片能使人产生幻想。
楼层服务员开门后离去。
没等门关上,宋尺杰就迫不及待地把乐花子搂在怀里。
没有拒绝,也没有声音,就像在演哑剧电影。似训练过的演员,配合得相当默契。
衣服脱光,两人拥成一团。
笃!笃!传来了敲门声。乐花子像触电似的定格。宋尺杰意兴尤酣,以为是服务员送开水。
“不管她!”宋尺杰说。
话刚说完,闯进来三位警察,如天兵天将突然出现在面前。
“你们在干什么?把身份证拿出来。”其中一个人大声地呵斥。
宋尺杰火星直冒地问:“你们是干什么的?把证件给我拿出来。岂有此理,目无组织纪律。”
训他们目无组织纪律是有依据的。宋尺杰就是制定政策和掌握政策的人,拿政策当武器比谁都有优势。地委行署去年就下发通知,不准警察进八家大宾馆查房。世纪星是这八家宾馆之一。
偏偏就有人不听招呼。
来查房是四号桥派出所干警。四号桥派出所是刚成立不久的派出所,是由企业派出所改制到地方的派出所。在城区派出所中,四号桥派出所是最穷的派出所,财政拨款不够人头工资,更谈不上搞基本建设。穷则思变,因此就打嫖娼卖淫的主意。主意已定,干就干大买卖,小宾馆小买卖,都是穷人入住的地方,只有到大宾馆才能发大财。他们也知道大宾馆是禁区,搞不好人财两空。但并不是老虎的屁股摸不得,只要小心行事,不留把柄,也就是说一抓一个准,谁也拿你没办法。
怎样才能做到一抓一个准?他们也想了一些办法,最后决定派卧底。于是,24小时有便衣驻扎在世纪星宾馆。人来人往,谁也不知道谁是便衣。发现情况通知本部,立即就有着装整齐、手续完备、证件俱全的干警冲进房间,一抓一个准。至今还没有失手过。宋尺杰早就纳入卧底的视线。这个卧底认识他,也知道他是地委领导,因此在电话里就向所长何轼说清楚。卧底以为何轼不敢来,没想到何轼亲自来。他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因为他想当聪江市公安局副局长兼四号桥派出所所长。
主意已定,何轼亲自敲门。
不开。
命令服务员开门。
正是时候。
何轼故意装着不认识他。
“伙计!你没穿衣服还蛮发泡。”
这是在提醒宋尺杰,干了坏事就放老实点,不然没有好果子吃。
乐花子从来没有见到这种场合,顾不上羞耻,赤身裸体地跪地求饶:“我们都是聪江人,求大哥放我们一码。我们是打皮绊,不是嫖娼卖淫。”
打皮绊与嫖娼卖淫是有本质区别的。
“谁能证明你不是妓女?不是妓女我马上放你。”何轼说得很策略。
“我能证明。”宋尺杰说。
“谁又能证明你不是嫖客?”何轼虎着脸讲。
宋尺杰沉吟片刻,终于想出一个办法,说:“能不能这样?我打个电话给你们局长,让你们局长给你讲。”
“哪一个局长?”何轼一本正经地问。
“你们宋朝局长。”宋尺杰很自信地说。宋朝是聪江市公安局一把手。
何轼故意把他重新打量一遍,示意两个年轻人离开。
“他们走了,你给我说实话,你是干什么的?”何轼明知故问。
乐花子忍不住地说:“他是地委宋秘书长。”
乐花子以为亮明身份后会把何轼镇住。哪知道何轼不吃这一套,他是有备而来,不把你盘得团团转那还叫水平?
目的没有达到谁也别想走人。
“你给我闭嘴!”何轼指着乐花子大声地训斥道,“宋秘书长是地委领导,他怎么会做这个事?你还想栽赃是不是?”
“我是宋尺杰,我有工作证可以证明。”宋尺杰终于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何轼接过证件,来回对了几遍,像是有些怀疑。
“是我的相片。”宋尺杰怕他不相信,解释道:“我喝多了酒,做了糊涂事,请您网开一面。”说话客气起来。
何轼没理会他,冲着乐花子问道:“你的证件呢?”
她把身份证递过来。
何轼看了身份证后大吃一惊,眼前就是大名鼎鼎的乐花子,不由得多看她几眼。乐花子的大名早就有所耳闻。
不能再玩了,再玩下去真要吃不了兜着走。
“对不起宋秘书长,对不起乐部长,我何轼向您赔罪了。”何轼低头弯腰,只差没有跪下去。看得出他的态度很虔诚。
局面一下子扭转。刚才还是趾高气扬的何轼,这会儿变成了孙子乌龟王八蛋。
“没什么,你先出去一下,等我们把衣服穿好后你再进来。”宋尺杰说话的口气又有了秘书长的味道。
何轼服从命令。
他的两个同事看到他出来忙迎上去。“怎么样?”意思是问罚款了没有,罚款了他们就有提成。
“没有。人家是秘书长。”言外之意是白跑一趟。
宋尺杰把他喊进屋。坐定后,宋尺杰说:“老何哎,咱们是不打不相识。今天的事我也不怪你。但是,此事到此为止,任何人不准提此事。你要管住你手下那两个人的嘴,不要向他俩透露我的身份,就像没有发生这件事一样。从此咱们就是朋友,你说呢?”
“对!对!对!”何轼低三下四地点头。像做了错事的小孩等待挨训。
“就这样吧。”宋尺杰累了,想早点回去。
“我……我……还有一事相求。”何轼的目的还没有达到。这时候不讲,恐怕没有机会讲,或者没有现在讲的效果好。
“讲吧,我一定能满足你的要求。”宋尺杰完全恢复了秘书长的原貌。
何轼把他的想法和盘托出。
“这不叫问题,举手之劳。”宋尺杰满口答应下来。
何轼欣喜告退。
他有收获,但不能让弟兄们空手而归。好在乐花子通人情,给他们一人买了一条地区烟厂生产的高档香烟。
3
周好风丢下饭碗又要往办公室跑,被黄间拦住。
“都什么时候了?还不注意点。”黄间责问道。
“什么时候?我周好风不贪、不占、不乱搞女人、胸襟坦白、光明磊落、一身正气,怕谁?只有坏人怕我。”周好风满不在乎地回答。
“这只能证明你是好人,并不等于坏人怕你。”
看不清形势,真是个迂腐先生。对号入座的人一直没有停止过整他。虽然告了一个段落,但并不等于尘埃已经落定,明的不行来暗的,白道不行来黑道,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不要看表面上是正人君子,其内心比任何人都要险恶歹毒。古往今来都是奸臣迫害忠臣,耿直的人没有好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