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你管得太多了!与其多事管老夫,不如管管你自已,宫主的心思你不是不明白,你总是装着不在乎,跑了你就哭吧。”玉生烟如沙砾磨过的嗓子说出让眼前这张扬的红衣男人不爱听的话。
红衣男人俊眉一挑,用手指掏了掏耳朵,仍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低下的头,轻轻抬起……
暗魂!跟着夜湛依一起跳下仙女崖的暗魂!
暗魂一如五年前,仍是美得那么张扬,丝毫不在意他的魅惑会给别人带来多大的冲击,或者他就是个妖孽,唯恐天下不乱,世人怎么看,关他鸟事?
或有一点变化就是……以前的暗魂张扬着他的美,现在暗魂除仍是张扬,却多了一份故意而为之的痕迹--他希望他在乎的人,仍当他是五年的暗魂。
“暗,如果不是因为宫主,你的脸也不会毁吧?可惜,老夫纵横医药一世,可以医得好宫主却医不好你。”玉生烟淡淡道,整个人影仍是执拗的隐在屋内重重的暗影中,不肯出来。
暗魂满不在乎的轻笑了一下,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轻抚上左面,触到的是那片银色面具的冰凉。
“容貌于我又有何干?只是皮相。玉老,你也知道,当年我娘就因为这皮相,被夜修那个混蛋所骗,否则又哪来的我这个小混旦?本门主一生最恨就是别人以那个猥亵的眼神看我,毁了正好。”暗魂也许真的不在意,可是玉生烟仍是心中有些愧疚,因为医者,也有医者的无奈。
“别说我了,玉老头,你装作一生潇洒,还不是毁在妇人手中?如不是为了救红袖,你何至于只落下半条命?不对我好些,怕是没有人帮你收尸。”暗魂施施然走开一点,这玉生烟虽只半条命,那一手用毒的绝招,随便那个招呼上来,自已也有些吃不消。
玉生烟不再说话。
半个月前,就在这片密林中,玉生烟捡回了因为采药而中了这林中最霸道最凶狠瘴毒的红袖,虽是时隔50年,他仍是一眼认出了这个一直深藏在自已心中的女子!岁月的流逝,当年的妙龄少女已经变成白发苍苍的老太婆,却没有让自已对她的爱慕减少一丝一毫,甚至因为再次的重逢,越发变得汹涌起来!
为了帮红袖解毒,玉生烟毁了自已一生的道行,只是一命搏一命!因为动用了密法,红袖虽然仍是满头白发,但脸上的皱纹全部攒平,变得光洁如玉,如同一个少女般鲜嫩!而玉生烟一头半黑半白的头发全部变白,保养得光洁的俊面也迅速的衰老下去,留下重重的皱纹,更要命的是,他的命如同他逝去的生机,也只剩下为数不多的时间了……
一老一少两个男人,一美一丑,却是一样的命运。
两人相视一笑,从对方的眼中读到了然。
“唉,玉老,我们两人一样,谁也别说谁了,只是,那个女人你要是不见,就打发她走吧,天天这么吵,佛也有发怒的时候,没准哪天,本少爷一个不爽,就拍死了她。”暗魂无聊的坐在窗棱上,一只脚吊在外面,甩啊甩的。
“你敢!”玉生烟干涩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人影从阴影中冲出来,一把抓住了暗魂的衣服,却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戏谑,才知道这小子又在逗自已,恨恨的甩开他。
没想到,只要是遇到有关红袖的事,自已依然如一个年青小伙子一样变得冲动。
暗魂的眼中沉了下去,收起几份戏谑,多了一份沉重:“玉老头,你的样子越发难看了,是不是大限快到了?”
“还有一年……”玉生烟紧闭上双目。
自从中了毒,时光倒流,玉生烟的眼睛就不大见得光了,他觉得自已的体力一日不如一日,样子也越来越难看,他不是不想见红袖,天知道他多想把她拥在怀中,可是--他不想她看到他最丑的样子,他希望,以前那个玉面神医,才是红袖心中的玉生烟。
“哥哥,红袖姐姐走了?”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现,暗魂回头,脸上浮起他自已也不曾觉察的宠溺:“依儿,你回来了,那个讨厌的小丫头找着了?”
“嗯,点了穴交给红衣了。”被唤作依儿的女子脸上没有一丝波澜,没有厌恶,也没有喜欢,好像世间的一切与已无关。
“依儿何时去见那人?哥陪你。”暗魂温柔的把女子揽过来,女子顺从的靠着他略有些瘦削的胸膛,只是静静的。
依儿……好久没有人这么叫过了,以前那人也是这样叫的一遍又一遍……
“想见就见吧……不管你做什么,哥陪你。即使是下地狱也有哥陪你!”暗魂轻柔的低语,怀中的人儿微不可闻的悸动了一下,又恢复了平静。
玉生烟摇摇头,又隐入那一处阴影。
即使是下地狱也有哥陪你……
曾经以为这个陪着自已的人会是那个天神般的男人,谁料到最后陪她一同下地狱的,是曾经伤过自已的红衣妖孽……
女子抬起头,如水的黑眸静静的看着暗魂银色的面具,伸出如青葱般的玉手,轻轻把它揭去,暗魂只是轻轻抖了一下,并没有阻止,仍她把那面具拿开。
“哥,如果不是我,你该是多么的芳华绝代啊……一笑倾城,再笑倾国……”女子声音无波,眼中已稍稍有些动容,纤长的手指轻抚着左面那几乎完全烂掉的伤口!
尽管那伤早已好了,可是曾经的伤深可见骨,留下了那一片永不可磨灭的伤痕,那丑陋的疤痕,提醒着女子,那个陪她下地狱的人是眼前的这个曾经风华绝代的红衣男子!
“没关系,我不在乎。”暗魂说的是实话,只是皮相,丑与美对他来说没有差别,何况名动一时的暗门门主,要制一张逼真的人皮面具并不是难事,只是因为他的依儿不喜欢,他就没有做,再说换个皮相,自已也不太习惯呢。
“我在乎。”女子轻轻闭上眼睛,羽睫轻轻颤动,似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依儿,你……又想起那日的事么?”暗魂看到这样的她,心疼的把她紧紧搂在怀中。
仙女崖……自已离开的决望……暗魂的果绝……那人的犹豫……
一遍一遍如同放映一样,重复在眼前。
“没,我没事。”女子抬眸,眼中已是一片清明。“因为,我是夜湛依,不会言败的夜湛依。”
暗魂看到清冷如初冬的寒梅,虽然弱小,仍然倔强的散发着淡淡的幽香,知道那个坚忍的夜湛依没有离开,只是恨让这个曾经虽然清冷仍有暖意的女子,把最后一丝温暖也抽离了。
暗魂轻叹一口气。
这么多年了,他已经习惯了纵容她,服从她,满足她,只要是她想要的,即使是他的命,他也会毫不犹豫的给她。
“宫主在吗?属下有事禀告!”小屋外红衣的声音响起。
“宫主……宫主这叫得真叫人厌烦,也不知道是谁说我是宫主的?下次找到那厮,定把他拖出来暴打三天!”女子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也有松动的时候,颇为不耐的嘟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