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重物敲击在门背上,只听“咚”一声响,狠辣辣的不遗余力地撞击,好似竭尽全力打在人心上,又不堪重力咕噜噜滚落地,一路滑荡下去,延长出一地的心碎与忧伤。
晨颜从未如此过。
心中的他,总是淡淡地笑着,不动声色,处事不惊,将所有喜怒哀乐全都悄悄揽过,藏匿于心中,留给世人的不过是一张淡然无害的俊俏面容。他的性子,便是泰山崩于前,也岿然不动。
暮雪只觉得天地变色,一颗心紧紧揪了起来。
云姨掏出钥匙,轻轻插入门锁,门开了。她做一个嘘声的动作,悄声道,“大少爷不让我们进去。”
一语毕,将暮雪往里一推,未及转身,便又咔嚓一声,将门锁上了。
世界分割成两半,她没得选择,与晨颜分到了同一处空间。空间外的人,期待着她将晨颜治愈的好消息。这是个重于泰山的任务,无人能担,她成了被孤注一掷的唯一筹码。当她还纠结于两人之间是敌是友的关系时,身边的人却毫不犹豫地画了界限,喏——在他伤心得无人能开解之时,唯有你,才能安慰得了他。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历来莫不如此。
暮雪站定了。
晨颜的一人世界被打扰。
他恼怒至极,赤红着双眼,跌跌撞撞地爬将起来,一声怒斥,“滚——滚出去,别来看我!”
身子晃晃悠悠,脚下趔趄,成了一只失却方向的船只,在狂风大作的海浪上站立不稳,急匆匆地摔向前——暮雪一手拦阻,人不偏不倚,与她撞个正怀!
浓浓酒气,扑鼻而入!
一双眼因为充血而红肿,内里藏着无尽黑暗,说不清道不明!他的脸是惨白的,两颊凹陷,失却所有风采,身子像秋日里枯萎的向日葵,失了中心骨,疲软得无法站直。
既已如此,他依旧不罢休,撑着身子将来人往外推,“出去……出去!”
暮雪不堪重负,将他往外一挡,希冀推醒他,“出什么事了,你告诉我!”
只这一声,便令晨颜魂飞魄散!他倏地僵硬了身体,久久无法回应,时间在他心中一滴一滴地悄然爬过,他才竭尽全力收拢魂魄,不可置信地聚焦目光,视线向下——看清了,真是她!
陡然决堤!
好似穷兽入怀,他无法再撑!
不由分说,将暮雪搂入怀中,硬生生地挤压着,像要摁进自己的胸腔里去。他的热气喷薄而出,口中唯有啜泣的二字,“阿雪……阿雪……”
“我在这儿。”她沉声安慰。
这是他颤抖的怀抱,两个人毫无缝隙,隔着浅薄的衣衫,她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跳,沉闷而有力的声音,好似海上落日一般,这么近,却那么远。
“原来如此……阿雪,原来如此啊!”他的泪水滚将而出,烧痛暮雪的脖子。
“怎么了?”她轻声问道,生怕惊扰。
“我这半生,过得真是荒唐……阿雪……”他开始道出了缘由,却未打算和盘托出,只是牵了一个引头,“阿雪——原来我一无所有。一无所有……”
一颗心似利刃重重划过,鲜血直涌。看他心痛如此,自己的心竟也跟着痛起来,一阵一阵牵扯着,窒息得紧。
她不禁拥住他的后背,低声说道,“你不是一无所有,你还有我。”
只因这一句,晨颜离开了她的脖颈,睁开一双泪眼,仔仔细细地将她凝视,仿佛此前从未看够,如今这一眼是一生一世的凝结点。
他将她吻住!
用力吸取,仿似他生存的所有氧气都来自于她体内,不遗余力的吻,竭尽全力地爱,他就算一无所有了,但他还有她——这个女人,这个嘴硬心软的女人,还说自己没有心上人!他要加倍努力地要回来,吻了还不够,他要她的人!
打横将她抱起——一如初次见面时,他毫不避讳地抱起她,笑对那探花。
口中剧烈喘息着,他将她放于温柔大床上。
她抗拒,伸手要阻挡,“你别……”
突想起姐姐一事,顿觉得愧疚满天,他的家庭被自己最亲的人撬了,她是罪人。念及此,心便痛得紧了,似有一只利爪穿过胸膛而出,带着背叛与悔恨的滋味,不敢直视眼前人。小小的世界中,她的手挡在他心脏上,压住了他的呼吸,却毫无罅隙地触摸到他的心跳——沉稳有声,落地如日。
“你不愿意?”晨颜问,双眼朦胧,却是湿漉漉的温存。
她愁肠百结,眸中光芒明明灭灭,不知如何是好。
几分沉默,好似过了半生。
“阿雪……”他抖着声音问她。
她突然回过神来,心一狠,一双眼紧紧盯住他,“你会后悔的!”泪水喷涌而出,像将死之言,她掏心挖肺,只求一句了结。
原来为此?他紧张的眉头缓缓松了,泪光一动,嘴角浮上此生无悔的笑意。天地寂静无声,他别无二心,“我认定了的事,绝不后悔!”
此生必是义无反顾地爱,舍身忘死地去拥有。
两个人都有种浮生若梦,且行且珍惜的冲动。
像一个隆重的仪式,他们在互诉衷肠后缔结连理。古人成亲,拜天地,拜高堂;现代人结婚,说誓言,戴戒指,最后的终结点都是洞房花烛夜,红烛满堂,喜气洋洋!他们的仪式简单至极,却好似天地高堂、誓言戒指,他们毫无保留地将自己交了出去。一番心迹明了,而后互相拥有。
都是第一次,紧张却慌乱。
她痛,他也很快地结束。
一个好似不谙世事的黄花小姑娘,一个是手足无措的新郎官。
他在她耳畔呢喃,“我们再来,今天,明天,我们还有足足的一辈子。”
不顾一切,忘却前尘,不念后事,他们彻底地将整个世界抛弃了。小小的一方天地中,他们彼此付出,地老天荒,与尔长生到尽头。
暮雪的手放在他胸膛上,这一回不是阻挡,只是静静地放。
她听他诉说他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