纹清巨大的龙身显现的时候,连身为龙族的龙冰都惊得往后退了又退,甚至忘记了自己的真身也是龙。只不过,龙冰所在的当今天界龙族一脉,跟纹清上古应龙一族,数上八竿子倒也能打上一些关系,但跟远古龙族比起来,实在是要弱上许多。龙冰低空浮在,撑起屏障,对着身边的侍卫长微微打了个手势。
行雨的应龙真身一现,无望虚泽立刻陷入滂沱大雨之中。
受伤的纹清法力太弱,只能将同样受伤的夜来带到数里开外的无望虚泽边缘,再向外,便是水势浩瀚的大逆河。隔着漆黑的夜色,能听见微弱的水声。无望虚泽潮湿的土地被大雨浇透,大片的泥沼积水,使夜来举步维艰。这一刻大雨冲淡了夜来身上的血渍,下一秒又被新的血液染红。她感到越来越冷,也恨极了自己无能为力,只能靠着别人的保护,狼狈逃走的状态。四周漆黑,夜来手中的星光是唯一的光源。在这样后有追兵的时刻,漆黑的夜色伴着瓢泼的大雨本是最佳掩护,可是夜来却无法控制自己手中闪耀的星光,准确的说,自从她从纹清手中接过化为星星的崇星,将他握在手中之后,崇星消失在她掌心后,她掌心本来暗淡的星云光芒大盛,不受她控制。
清冷的星光,即便隔着大雨,也是十分耀眼的存在。可偏偏是这种存在,给夜来带来了致命的一击,龙冰带着人很快便追了上来。龙冰算是电母半个徒弟,可天性骄纵,学艺不精,一道闪电弯弯扭扭擦着夜来袖口飞过。夜来右手握着长鞭一挥,灵活的鞭子将闪电卷住,反拉向龙冰,就在龙冰面前炸开,映得她愤怒的面容格外阴沉。
“抓住她,给本宫抓住她!”龙冰气得跳脚。
凌乱的雨滴拍打在泥水上,溅起淤泥点点。大雨中士兵们略显凌乱的脚步,踏在泥浆上,有些踉跄,却带着致命的杀机。夜来的血滴在泥水里,绽放出一朵朵凄美的花,孤勇却坚强。她奋死抵抗,却因为受伤严重,最终被士兵的剑抵在咽喉。
夜来带着轻蔑的笑,看着向她一步步靠近的龙冰。
“你还笑得出来!如果我是你,此刻就应该跪地求饶。”龙冰像是要撒气的小孩,随手一巴掌甩在夜来脸上。泥泞溅在夜来头发上,被雨打湿后变作泥水和着鲜血划过她苍白的脸。
“把她绑起来带去北天交给外公!”龙冰是天后之女,而天后是北天玄帝最疼爱的女儿。龙冰也自然受宠。本来北天被袭,追查袭击者这样危险的事情是不可能交给一位公主,可是玄帝拗不过龙冰,只能交给她一队百十来号人的队伍,随她开心,并没有想要她真能建功立业,但交代务必要保护好她。
大雨突然停了,但空气却极度潮湿。龙冰一行人本是御风往北,可当大逆河出现在眼前时,一行人都有点傻眼,原来他们一直在往南走。面对广漠无边的大逆河,龙冰看了看被捆住的夜来,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回头对侍卫长耳语几句,便踱步到大逆河边。
两个牛高马大的侍卫便拖着虚弱的夜来跟在龙冰身后。夜来尚存一丝神志,模模糊糊地看到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大逆河,便明白了龙冰想要做什么。夜来虽然修了些法术,可是还是凡人。肉体凡胎,接触到大逆河水只会有一个结果:腐肉蚀骨。
夜来感到自己被抛出去,失重的感觉让她无力。耳畔风声呼啸,还有龙冰讥诮的笑声,随之而来是冰冷河水灌入耳内的嗡声,以及浑身肌肤被大逆河水腐蚀的痛楚。似火烧,又像无数的毒蛇缠绕啃噬。夜来看着自己的手上的皮肉慢慢消失,露出森然白骨,而后,白骨也慢慢地被河水吞噬……
龙冰得意洋洋地看着夜来被抛入大逆河中,心里终于出了一口长长的恶气,正觉得开心,一道白影闪过,带起一阵狂风,只听得砰的一声,白影便沉入水中。水花四溅,溅起的大逆河水粘在来不及躲避的士兵的脸上身上,顿时一片哀嚎。
龙冰急急地施法去掉身上粘的大逆河水。对着侍卫长吼道:“那人是谁?”
“回公主,人影闪得太快,未能看清楚长相,但身形十分像一个人。”侍卫长有些犹豫,似乎拿捏不住。
“谁?快说!”
“天东王。”
“公,公主,快看!”龙冰正在思考侍卫长的话,回忆白影与龙逸的相似度,却被另一名侍卫颤抖的声音打断。一转头,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
原本汹涌澎湃的大逆河水,此刻像被驯服的野兽,突然变得安静。水面平静无波,像一面光滑的镜子,淡淡的白烟从水面上升腾。从岸边开始,大逆河水快速地结冰,可以清楚地听到冰层相互挤压发出的破裂声。这条发源于天之极东,流入黄泉的大逆河,从古至今,已流淌了数万万年,见证了六界的兴衰,可却从未有人见过她有任何变化。此刻,越结越厚的冰,冰层越伸越广的范围,让站在河边目睹这一刻的龙冰心里有些恐惧。
顷刻间似乎整条大逆河都被冻住。龙冰声音有些怯弱,问侍卫长道:“果真是大皇兄吗?大皇兄的修为已经可以冻住整条大逆河?”龙冰觉得难以置信,她那位凡人所生的兄长法力已经强大到如此地步,以前她在他面前那么嚣张,那如果他要讨回来?后果难以想象。
侍卫长同样处在震惊中,咽了咽口水,道:“小的才疏学浅,未曾听过有什么法术可以冰封大逆河。兴许是天东王修了什么不为人知的法术。”
周围的士兵也在压低声音感叹,其中一位黄脸士兵说道:“小时候曾听族里的长辈说过,大逆河水是终年不结冻的,但如果逆水结冰,那必定是河水沾染了神的血肉,是有神降世啊。”
一位高个子听了立刻反驳道:“怎么可能。这六界哪里还有神?”
另一位雀斑脸附和道:“是啊,是啊。兴许是刚刚那位白衣人使了什么法术。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法术,竟然这样厉害。”
黄脸士兵很认真地说:“我是听族里最年长的长辈说的,他是见过世面的人。他说过,如果凡人沾染了大逆河水,那必定要被腐肉蚀骨。你们看,这是真的吧?他又说过,如果大逆河水腐蚀了神的血肉,大逆河就会被反噬,会被冰封。所以逆水结冰,必有神来,是有道理的。”
高个子听得不耐烦,抬手摁了黄脸士兵的帽子,挡住了他的脸,说:“别瞎说了。全天下都知道凡人不能碰大逆河的河水。”
“真的,我说的是真的。”黄脸士兵急忙摆正自己的帽子,不服气地反驳。
龙逸几乎是在夜来被丢尽大逆河的下一瞬间就跟着跳入大逆河,他的修为虽然没有龙冰以为的那样厉害,但在当今天族已是佼佼者,大逆河水对他就如普通的河水一般。龙逸在水中疾行,想要追上夜来,已经快要碰到她的裙角时,夜来却忽然消失在他眼前。龙逸就这样看着夜来快速地在自己眼前被大逆河水吞噬,觉得内心堵得慌,他从来不知道大逆河水吞噬凡人的速度竟然这样快。他皱着眉头,泄愤似地向右击出一掌。水流翻涌,一道水刀从右前方向龙逸劈来,龙逸立刻向左侧身躲过,水刀便擦着他的胸前掠过。他才发现这水刀竟然就是自己刚刚随意击的那一掌,被弹回形成的。很快的,龙逸发现自己被困在了大逆河中,周围的水都被冻住。不似一般的河面结冰,大逆河是从河底到河面,整个河床都结冰,龙逸被封在冰中,难以前行。龙逸集中意念,将所有力量都聚集在头顶上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破冰而出时,眼前却呈现出另一番景象。
茫茫雪原,孤寂辽阔。近处是高耸的冰山,光滑透明的冰面上映着龙逸如春风桃花般俊逸的脸。铺天盖地的白雪,绵延至遥远的地平线,高且茂盛的桑树屹立在视线的尽头,红日如同酣睡的婴儿,轻轻靠在桑树上,如霞的柔光从地平线逐渐渲染至中天。这一刻,龙逸忽然意识到这片雪白世界是如此与众不同。
这里,分明就是被黑暗笼罩的六界所没有的: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