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御觉得这一场擂台打得甚是无趣。可是在旁的一众人看的却是惊心动魄。河岸的群众直呼过瘾,叫好声此起彼伏。自从鲜我亮出真身时,好多人就惊讶得合不拢嘴。等看到寒御将整条河的河水化作水龙飞起来时,众人更是惊得下巴都掉了。魔族人的修炼道路从来都异常坎坷,劫数甚多,以至于寿命都不太长。数万年前见过寒御动手的人,大多已作古。后来成长起来的人,只是听过魔君寒御的威名,却未曾亲眼见过。今日得见,都忍不住感叹:这样的人,才真正当得起“云疆之主”四字。
广场边的遂明木被大逆河水这样一淹,倒的倒,枯的枯,广场四周顺势暗了下去。魔族不比天族,即便是最微小天族的仙人也有自己的仙辉,如果不刻意隐藏,看起来总是莹莹有光。魔族众人身上的魔泽,却似黑雾一般,道法高深的魔泽甚至比黑夜还黑。夜来周身的星光早已被寒御隐去,怀中的冷冷周身散发着金色的柔光。在遂明木的光泽下,不太明显,被这突然降临的黑暗衬托,却显得非常明亮。此时却也成了广场上唯一的光源。
众人借着冷冷身上的光亮,看到一阵水雾过后,寒御手中的梅枝已到了鲜我的喉头,只需再进一步,鲜我便会命丧当场。寒御收回梅枝,淡淡地对他说了句:“失陪。”眼神环顾四周,弹指一挥,将所有的遂明木复原后,便转身走下擂台。
鲜我此刻才恭敬地跪在地上,心悦诚服地拜道:“多谢我主不杀之恩。”而后神情狼狈地走下来。原本鲜我已是打遍西南难逢敌手,便想着既然西南已无敌手,挑战魔君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这云疆之主他寒御做得,那鲜我便也做得,全凭本事说话。现在想来,自己真是井底之蛙。整场擂台,寒御从未主动出招,自己却已经败的这样彻底。
鲜我随行的二十八个人,见鲜我被如此轻松地打败,都显出一副失望遗憾却又憎恨的表情。看着鲜我走下擂台,也不等他,便齐齐转身离开。鲜我就锤头丧气地跟在那二十八个人身后。
寒御站在夜来面前,夜来抱着冷冷,正笑盈盈地望着他。他抬手轻轻替夜来抹掉脸上粘的点心碎屑。她后知后觉地向后退了半步,解释道:“这不是我吃的。”
“嗯。”寒御满眼宠溺。他虽然在擂台上,但也始终分心在留意着夜来。看到她紧张自己的样子,寒御觉得心里很温暖。她因为紧张,抱着冷冷,便一直无意识地喂给冷冷水果点心。后来冷冷实在吃不下了,便有些闪躲,或者耍赖将点心捧在爪子里喂给她吃,所以她脸上粘了许多的点心碎屑。寒御一边牵起她的手向枯朽山魔宫走去一边问道:“在大逆河边,你想对我说什么?”
“我主小心。”众人突然惊呼,看着密密麻麻地黑针朝着寒御飞去,行测一干人均施法,却因为黑针的数量太多,总有抵挡不住的。黑针数量巨大,如蝗虫过境,有法力稍微弱一点的官员,纷纷被黑针击中,倒地不起。寒御飞速地将夜来护在身后,施法将所有的黑针都停在空中。
原来跟随鲜我的那二十八个人假装转身离开,却乘着大家放松的时候放毒针偷袭。二十八个人眼看黑针都被寒御定住,便想施展转移之术以便快速逃离。寒御拨开黑针的同时,以冰雪和梅花为屏障,想要挡住他们的去路,变幻出的数条长绳眼看就要靠近那二十八人时,那二十八人却突然同时“啊”地尖叫,以非常狼狈的姿势,迅猛地飞向天空,被钉在漆黑的天幕上。天和地之间的距离是何其遥远,可那些人几乎是一瞬间,身上似有吸铁石一般,唰地被吸上去。寒御回头看到夜来松了口气般地收回手势,她对着寒御吐了吐舌头,感叹似地说了句:“好险”。寒御微笑着揉了揉夜来的发顶。是了,除了她,还能有谁能这样容易的把人钉在天幕上。
因为夜来在寒御身后,所以大家都没有看到是她出手,都以为是寒御的招数。本来看到这帮人偷袭,大家就愤怒异常,河对岸更是群情激愤,就差冲过来揍这帮人了。大家看到寒御突然显露的这一手,干净利落还迅猛,心底对寒御的敬佩又一次刷新,都不住在想:自己到底还要修炼多久才能有我主身手的万分之一。众人纷纷跪在地,高呼:“我主!”声浪一阵高过一阵,寒御却不理会,牵了夜来的手,转身离开。
行测伙同清游等人将鲜我给绑了。
彼时寒御已带着夜来离开,莫松祯忙着组织安排医治受伤的大臣。河对岸的群众却未离去,乌泱泱的人群堵在三座石拱桥桥头,就等着鲜我过来,送他一顿狂揍。居然敢在枯朽擂台上耍这样卑劣的手段!但凡是个有血性的云疆人就不会允许有人如此对待神圣的枯朽擂台。鲜我要是在广场上施法离开,那也没关系。因为他总有脚着地的一天,只要在云疆的土地上,就不怕揍不到他。云疆的人素来好斗,对于打架斗殴异常积极。此刻有这样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可以动手打架,他们的心里简直是如夏天里的凉风一般舒爽,盯着鲜我的眼神自然也就如饿狼见到兔子一般。可怜的威震西南的剑虎大部落首领居然在这些人眼里成了兔子。
而鲜我像是受了巨大刺激一般,傻愣愣地望着黑墨似的天空,望着那二十八个人飞上去的位置。可是那二十八个人毕竟不是星星,被夜来用缀星的方式挂在天空也不能发光。鲜我望着天空发呆,被行测用缚魔锁锁了三层也不为所动。行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好小子啊,知道逃不了,也不逃了哈,明智之举啊。你看看河对面等着揍你的人,多得哟,啧啧。不死也残废。你还得感谢你丞相爷爷我救了你。唉,不过在你丞相爷爷手里也没有太多好果子吃。你说你啊,我主仁慈都饶你……”
清游怕行测要絮絮叨叨不停,就提醒他说:“大人,怎么处置这人?对面的百姓还等着您给个交代。”
“嗯,有道理。我抢了他们的这块肥肉,不给个交代,估计得炸锅。”行测扩音,对着河对岸说道:“众位请回。待我主亲自审问此人后,要杀,我行测便替诸位多送他一刀,要打,我便替诸位狠狠地打。绝不手软,诸位请放心地离开,一切有我。绝不姑息玷污枯朽擂台,冒犯我主的人。”
“右丞大人英明。”
“右丞大人,我敬你是条汉子。”
“右丞大人,不愧是云疆第一丞相。”
“右丞大人,最帅。”
……
莫松祯在一旁,像看小丑一般,看着行测兴奋地上蹿下跳,一脸鄙视地冷笑着哼了两声便不再看他,指挥士兵将受伤的大臣抬回去。
鲜我被行测丢进魔宫的水牢时,还依旧是一副呆呆的表情。他完全被惊呆了,觉得自己现在还能喘气,简直就是奇迹。从小到大,他一直是剑虎大部落的骄傲,后来整个西南地区,都没有一人不是他的手下败将。部落族人都夸他是寒御第二,小小年纪便有如此修为,十分难得,将来必定成为新的云疆之主。
有些话,听一次两次,不会有什么影响。可怕的是,同样的话,听了上万年,即便是谎言,听着听着便也信以为真。甚至有的时候,鲜我在想,寒御其实并不如他。虽然寒御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成为魔君好几万年。可是在那个各种资源都贫乏的年代里,英雄人物自然也很贫乏,寒御难逢敌手,成为魔君,多半是运气好而已。如果他能早出生数万年,寒御遇到他,那么云疆也就没有寒御的传奇了。何况,寒御成为云疆之主之前,不过是个南方无名雪山上的无名小子,而他在成为魔君之前,早就是西南剑虎大部落的首领,出身已比寒御高出了许多。
虽然鲜我有时候会有这样的想法,但他也是个脚踏实地的人。他一直苦练修为,能成为部落首领也是凭借自己的真本事。他很早就想来敲响这枯朽鼓,可是觉得自己应该再修炼一些时候,这样到时候才能让寒御败得更加彻底,更加难看。才能更加凸显自己才是真正的云疆之主,真正的妖魔之君。
有一天,西南剑虎大部落沼泽地浓重的雾气被一双干枯的手拨开,伴着浓雾,一个瘦小的老人,带着二十八个侍从,毫无征兆地出现在鲜我的面前。老人身上的魔泽磅礴,他都有些自愧不如。老人自称是云疆的先知,魔神的使者,告诉他说时候到了。他疑惑,不明白老人说的什么意思。老人说云疆魔神托梦告知他,新的云疆之主,必来自西南。正如当年他预言必定会有一少年,从南方的雪山来,站在云疆之巅一样。鲜我激动到难以言说。未曾多想,便带着老人的二十八个侍从,赶来魔都。可现在,自己败得这样彻底,败得这样轻松。做了数万年的梦,就这样碎了,难怪鲜我变得这样呆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