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为了不引人注意,一路抄小道,避开了北天的烽火。但北天战乱,夜来所见均硝烟弥漫,一片狼藉。炽热的火焰山高耸入云,滚滚热浪,将云朵染得透红。黑色的天幕被镀上金色,由远及近,黑色逐步加深,如白布上浸染的颜料。山腰白色积雪,云雾缭绕。目光所及,黄沙滚滚,被鲜血浸染后,将漫天的红云映衬得更加诡异。
北天的尽头,大片的浓黑,浓墨重彩,铺天盖地。尽头以外,是无边无尽的虚无。
夜来站在黄沙之上,回望这北天的浓黑,波谲云诡。可是这幻清奇境到底在哪?难道果真如海市蜃楼一般,可遇不可求?
夜来在北天以北徘徊了两天。这两天,她沿着北天以北的边缘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与其他地方不同,火焰山的光辉虽不如遂明木光亮,但却也足以照明。何况即便是在天界,北天凤族也是数得上的大族,全凭法术撑起一个白天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
浓黑的尽头里传来阵阵神族古语,低缓沉静。夜来微微一笑,抬头,看着浓黑渐渐被掀开,半空中慢慢出现一片汪洋大海,蓝色的波浪起伏。大海的上空却是白云点缀的蓝天,光线明亮灿烂。海的尽头,是起伏的山峦,山脚下海水里,一片汀洲,一株白玉寒梅立在上头,白梅幽幽,开得正盛。眼看这幻清奇境伴着古老的低语又要飘远了,夜来随即召来一朵黑云,踏云而行,跟在它的后面。夜来伸出右手,顿时星光浮动,阵阵星云化作一面墙,挡在幻清奇境前面。夜来用神族的语言低声念着,一步一步靠近幻清奇境。海浪的潮湿扑面而来,耳边是阵阵海浪声,白玉寒梅的香味偶尔飘过。夜来抬头,没有太阳,但这里的白天却是这样浓烈。她随意地坐在那朵云上,浮在海面,双脚正好可以轻轻地点着海浪。她右手托着腮,满眼笑意地打量着这个世界。
在看到幻清奇境之前,她还有所怀疑。可现在,眼见为实。这样的景象,如此的白天,如此的大海,以及那一株冷傲的白玉寒梅,除了那三人,夜来不做他想。
夜来想靠近那片汀洲,但是每当她靠近,那株长有白玉寒梅的汀洲便飘走。夜来无可奈何地说:“大哥、二哥、玉姐姐。是我,夜来。”
自然没有人回答,就连刚刚还有波浪起伏的海面也平静了,望上去一整片碧蓝色的海面像是一块蓝色琉璃。夜来依旧托着腮,絮絮叨叨自言自语地说着这些年发生的事情。最后略有些惆怅地说:“我知道你们做出这个幻清奇境一定有你们的原因。但天魔大战后,天上地下一直处在黑暗中。大哥难道你是想把白天也归到黑夜里,交给我管?还有玉姐姐,”这时这个安静的世界里终于有点变动,一朵白玉寒梅轻轻地飘过来,落在夜来的膝盖上。夜来将那朵白玉寒梅拿起来轻嗅,浓郁地梅香沁人心脾,夜来有些出神,脸上也是甜腻的笑容:“寒御他很好。他这些年将云疆治理得也很好。”夜来将手里的白梅放在海面上,荡起一圈圈微波向四周扩散开。她伸手放在海水里,原本平静的海面,此时掀起一个海浪,毫无征兆地向她拍来。夜来坐的那朵小黑云被浪打得晃来晃去,她抹了抹脸上的海水,无奈道:“二哥,你能不能让我好好说话。大哥,你管管二哥。”说到这里,夜来的声音有些哽咽:“大哥,我见到了新阳嫂嫂。她给小侄子起了小名,叫‘冷冷’,她说大名等着你起。我将冷冷养在虚云山,以前你住的宫殿里。但是,大哥,冰魔渊塌的时候我没能将嫂嫂一起带出来……对不起。”
光线突然变得强烈,有些刺眼,天空大朵大朵的白云聚拢,汇聚成一只太阳神鸟的形状。四周的海不再平静,巨浪翻涌。空中飘来白玉寒梅,如雪片纷飞。夜来的眼泪终于从眼角滑落,滴在大海里。
突然之间,空间翻转,夜来倒挂在半空中,头顶是碧蓝色的大海,那株白玉寒梅也倒挂在海面上。小风拂过,夜来的小黑云被缓缓向外推。接着一阵地动山摇,夜来被甩了出去。没有借力点,夜来止不住地在风里翻滚,无法让自己停下来。
一道黑色的身影,破风而入,将夜来稳稳地揽在怀里。早就被甩出了幻清奇境回到北天的地界里,风里卷着黄沙吹得夜来睁不开眼。夜来虽看不见,但这清冷的梅香除了寒御,还能有谁。寒御和寒玉同为白玉寒梅,可是夜来却很能分清他们的味道。
地面有些晃动,但寒御揽着夜来稳稳地站在地面上。夜来却因为风沙吹进了眼里依旧无法睁眼,她抬手想要揉一揉眼睛。寒御将她的手拿开,轻声说:“别动。”他一只手抬起夜来的下巴,另一只手的手指温柔地搭在她的眼睑,附身过去替她吹了吹,低声问:“好一点了吗?”
夜来睁开寒御吹了吹的那只眼睛,看到寒御微蹙的眉头,笑着低声回答:“是,我主。但我是那只眼睛进沙子了。”
夜来看着寒御微蹙的眉头蹙得更深,眼神从关切到不明所以再到恍然大悟。只觉得这样的魔君其实很可爱。她故意又指了指另外一只眼睛,笑着对寒御说:“咯,我主,是这一只。”
寒御嘴角微微上扬,伸出手指将夜来睁开的那只眼闭上,重新抬起她的下巴,又帮她吹了吹。他问:“怎么样了?”
夜来睁开这一只眼,笑着对寒御眨了眨,示意他已经好了,说:“最近云疆不是有很重要的事吗,你怎么来了?”
寒御:“你更重要。云疆的事可以交给他们。”
“刚刚叫我什么?”寒御知道夜来是故意打趣他。之前在云疆,因着他身边的人对他十分敬畏,甚至畏大于敬,夜来就没少打趣他,也跟着他们称呼他“我主”。寒御抬手擦掉夜来脸颊上的灰,手指不经意触碰到她的嘴唇,他的耳朵突然就发烫了,他知道此刻耳朵肯定很红。寒御有些不好意思,便掩饰般地转移话题,问夜来:“你进去了?”
夜来没有说话,她微笑着握起寒御的手,将一样东西放到了他的左手手中。寒御摊开手掌,一朵闪着星光的白玉寒梅静静地躺在那里。寒御看看手中的白梅,又看看眼前笑意盈盈的夜来,伸出右手扶住夜来的后脑,做了一件他很早以前就想做的事情,他吻了夜来。
蜻蜓点水一吻,可夜来的脸却通红。她低着头,双手捂脸,虽露出双眼,却不敢抬头看寒御。寒御脸上没什么表情,可是他的耳朵比之前更红了。他温柔地将夜来的手从她脸上拿下了,握在手中。
寒御牵着她往前走。地面依旧晃动,风沙很大。寒御将她护在身后,为她挡住风沙,说:“跟在我身后。”
寒御护着夜来,化作一阵黑色龙卷风,转瞬便回到了云疆和北天的边境,在那里,有寒御的二十万精兵。他将夜来带到主帅帐。一直驻守在边境的行测对寒御行礼后,看到寒御身后的夜来,实在忍不住,吐槽道:“我主,微臣在这里准备抛头颅洒热血为云疆好好大战一场,您在这里秀恩爱是不是不太合适?虽然,我十分欢迎我主和王后来边境巡视,鼓舞士气,但是我觉得这样突然出现,不给微臣我一点点准备的时间,微臣想这是不是也不太合适?”
寒御对他视而不见,把夜来扶到椅子上坐下后,倒了杯茶试了试温度,放在夜来手里。看着她喝了一口后,他说:“夜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夜来将杯子放在一边的桌子上,抬头看见寒御严肃的神色,便问道:“出事了?”
寒御将手放在她头顶,轻轻揉了揉说:“是凡界。北边的犬戎国派兵攻打南耀国。”
夜来问:“多久了?”
寒御回答:“五天之前。”
“你决定要去凡界?”寒御问道。他停顿了一下,提醒夜来说:“夜来,你现在不是凡人。”
“嗯,我知道。”夜来点点头。
寒御有些忧心,说:“如果你是凡人,我会直接将你从北天带到南耀国。”
夜来笑着拽了拽寒御的袖子,示意他,自己对他的行为表示理解。她指着自己的心脏说:“只是,这里有一颗凡心。”
寒御握起她的手,说:“那我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