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踏进部队的那一天起,对爱情与婚姻最大的憧憬不过是家里人或组织上给介绍一位通情达理、温柔贤惠的姑娘。当然,这其实也是一种奢望,不是每个人的运气都那么好。部队里为什么会有军婚保护,其实也就是以受保护的婚姻作为绳索,将人牢牢绑住。但绑得住人,未必绑得住心。
高中时,齐放有过一个女朋友。他们之间没有任何隐瞒,她知道他为什么打算进部队去,也答应会等他。可是电话与书信的联络逐渐变少,2年的感情慢慢冷却,甚至不需要分手二字斩断联系,自然而然变成了熟悉的陌生人。
从武警学院毕业后,他去A市找她,一起吃了顿饭。她笑着坦言从前太过天真,她真的以为自己可以等。可是,当有某个男孩子对她穷追不舍的时候……慢慢地态度就软化了。起初,她也恨自己不甘寂寞。因为她心里,最喜欢的那个人,始终是他。男友对自己再好,也无法抹掉他们在一起2年的快乐回忆。可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与男友的种种,越来越多,而与他在一起那两年的记忆,却越来越少。如果两个人不能常在一起,就算感情根本就没有改变,还是会转移,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去。
【我需要我喜欢的那个人在我身边,时时刻刻,分担彼此的喜怒哀乐。否则,再喜欢又有什么用?】
“别烦我!”
齐放用那块毛巾抹了一把脸,抬眸看了看依靠在门边的齐飞。忽然眉头一紧,抓起毛巾揉成一团朝齐飞扔了出过去。随之握成拳头的手,狠狠砸在垫子上。
齐飞抬手接住弟弟扔出的那块毛巾,冷冷吐出三个字。
“窝囊废!”
齐放显然被他这一句给激怒了,几乎立刻从软垫上跳了起来,几步冲向他哥,一把揪起齐飞的衣领。
“你是不是还要说!?不是告诉你我心烦着呢!”
齐飞不以为然,愣愣瞥了他一眼。
“所以我才说你******真窝囊!根本不配人家!”
轰地一声,齐放的拳头打在齐飞旁边的墙壁上。眉头揪起,咬牙切齿,显然是被人说中的心事。
窝囊,哪能不窝囊呢。
分手二字,自己提的。可说出来之后,竟是揪心的痛。或许他期待着她坚决说不。但任婷婷这次没有妥协,狠狠地关上了门。他知道,她躲在门背后哭。腿像是灌了铅,没法走过去,也没就此法离开。
这不是他所希望的吗?与其日后的抱怨越来越多,她觉得痛苦难过,最终找别人去了,不如快刀斩乱麻。那他为何坐立不安?一想到就这么完了,心中是说不出的烦闷……自作孽,该!
“你再说一遍!?”
没出息的人咆哮着,在齐飞看来,外强中干,根本不足为惧。说什么一对四,就这种窝囊废,给他一脚就趴下了。
“让我说几遍都可以。和她相比,你差太远了齐放!人家现在就在外面,说要见你,你******就知道找人撒气,孬种!”
听到齐飞这句话,齐放如遭雷击,立刻愣住。
下午四点多,日头逐渐偏西。她坐在训练场旁的一块草地上,远远的看着一群穿着橄榄绿T恤的人匍匐先进,然后越过3米高的墙,攀上铁架台……
隐约听见身后的脚步,越近步子越慢,似乎迟疑着不想靠近。她没有回头,但也知道是谁来了。自顾自的埋头笑了笑。
“我真觉得自己犯贱……别人不要我了,说不要就不要,我还巴巴地跑来……除了犯贱,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说罢,等了半晌,但身后没有一丝的动静。她索性回头看他一眼。见他扯着背心的衣摆,目光越过她望向靶场。满身的汗,也不知在想什么。
“你要践踏我的自尊到什么地步才满意?”
她见他的嘴皮动了动,目光落在她身上,但很快就挪开。
“我……我没有这个意思。”
“你有!”
任婷婷咬着牙,也不知是痛恨他还是自己。她强忍着想哭的冲动,抹了抹脸。
“是,我是喜欢你。所以就算你老欺负我,一会说我笨一会说我傻,我都一厢情愿的认为那是因为你喜欢我。就算有很多委屈,我都不说。因为一开始你就讲明了,如果要喜欢你,这些我都得忍。我忍啊……我怎么不忍?
你说不管是任婷婷还是张婷婷,你只要一个适合你的人。这是什么屁话?没谁忍得了的,我都能忍,我可以一厢情愿的认为,不是别人,偏偏是我,因为我们有缘分。
你说有假期,我马上高兴得上了天。你说又事取消了,我抱怨过半句?
那天是我生日。我一个人去买蛋糕,一个人吃,一个人逛街……但我看到什么?看到你有空跟别人吃饭聊天没空给我打个电话说你到滨海了……
我算什么?你告诉我?在你眼里我算什么?
我是个人,我连情绪都不能有!多说了几句,你马上就要分手……你在乎过我的感受?你只知道,有那么个傻妞一厢情愿喜欢你,不管你做什么,她死心塌地。那你就很放心了。这老婆是你的,一辈子跑不掉,是吗?别告诉我不是,齐放,不论你是不是这么想的,但你就是这么做的!”
任婷婷不是无理取闹的任性姑娘,她从来都理解他,支持他的每一件事。这是齐放第一次看见她发这么大的火。见她眼里泪水打着转又强忍着的表情,齐放忽然感到心虚,不敢正视。甚至不想再听下去。他未曾想到,自己言行中无意流露出的东西,竟然会对方带来这么大的伤害。更没想到,他没放在心上的很多事,在她看来,是“忍”。她是在“忍受”!
内疚之余,他又想到了那两个字……
“分手。”
任婷婷盯着他的眼睛,硬生生挤出一个笑来。
“你是想说,既然这么难过,分手啊,不是已经分手了吗?”
任婷婷的先发制人,让他语塞。她见他埋头避开自己的目光,愈发觉得好笑。想当时自己多天真啊,以为一个男人有强健的体魄、过人的本领和意志,就是可靠的。天,这种想法太不靠谱了。他只会用分手两个字来逃避问题。有什么事,不说,不解释。她该夸他很酷吗?有担当?
“我当你有多厉害,惹哭了女孩子就只会跑路而已。你以为眼不见心就不烦了?分手了我就不难受了?你摸摸自己的良心,齐放,‘分手’两个字有几斤几两?”
他不说话,不上前,也不退后,就是不敢看她。仿佛她是比洪水猛兽都要可怕存在。也不知过了多久,任婷婷也不想这么跟他这么耗下去,抹了抹眼泪道:
“这段时间我都在想,既然人家根本无所谓我,我又何必耿耿于怀?天大地大,你不在乎我,早晚会有人在乎我。但一想到真的就这么完了,这么莫名其妙的完了。我不甘心。我自认全心全意对你好了,只恨不能把心掏出来双手奉上。我不理解为什么这样人家还是不把我放在心上,说不要就不要,一点留恋都没有。所以,就算是犯贱我还是要来找你……我不要你任何的解释,只要一句话,要你盯着我的眼睛说,你不是那么喜欢我,所以分手也不觉得可惜。齐放,如果你能做到,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我发誓,这辈子都不会让你再见到我一眼。”
任婷婷说罢,站了起来。见齐放依然纹丝不动,他脸上复杂的神色告诉她,他正在为难,这让她顿时觉得浑身冰冷。
他到底喜不喜欢她,从来没说过,真的,除了那些打打闹闹亲昵的表现,他从未说过自己喜欢她。也可能,正是因为并不那么喜欢,才会犹豫,才觉得不如分手,免得害了她。这点良心,她相信,他有。
“我的心思从没有隐藏。但你的,说真的,我原来以为我懂,但现在越来越不明白了。我不会给你太多时间考虑。就十秒。”
任婷婷从不觉得自己是个有勇气的人。但此刻,她觉得,自己不但有这种东西,而且,还不要脸。因为她走上前,紧紧抱住了他。仿佛要用尽浑身力气,将这个人留在自己身边。就算他不是那么好,她还是喜欢。根本没有道理地喜欢着。
“十。”
“九。”
“八……”
她闭上眼,心存侥幸地越数越快。可她没有料到,他的决心下得比她想象的要快。四字尚未出口,他便打断了她。
“对不起。”
这是她最害怕听到的三个字。他说对不起。这意味这什么?果然是自己犯贱,一厢情愿?
“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他忽然反手将她抱紧,仿佛要镶入骨肉。
“我哥说的没错,我是怕,怕今天你会觉得委屈,明天就会受不了,早晚有一天你会难以忍受,后悔当初怎么看上了这么一个人。
“我处处作弄你,样样占强,要你先低头,为以这样,我就占了优势……但你也不能装傻,这么曲解我的意思……”
她愣愣地听着那人在耳边诉说,心里暗暗思索着,他这么说,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什么意思?
那颗头深深埋进她的颈窝,一字一顿,却也像一种控诉。控诉着她装傻充愣揣测怀疑,却偏偏不肯相信。
“怎么可能说得出来?”
“从你在沙井咬我那一口,我就再没忘记过那丑得要命的脸。没想到那个人还会到我身边来,还对我那么好。更没想到那个人竟然会喜欢我……你要我说,我怕你烦了我,早晚会后悔?怕得要命?”
他说着,摇头,再摇头。
“太丢脸,我说不出来。”
微风吹过,带来阵阵青草的芳香。远处的操练场操练的队伍中不时发出阵阵呐喊与嘶吼。这些热血男儿,仿佛天生就有钢铁一般的意志,哪怕面对枪林弹雨,也不曾皱眉。可谁有能想到,他怕的,竟然如此可笑。
任婷婷忽然觉得自己太傻,而他,也确实太傻。
“这不是说出来了吗?”
她含泪笑了起来,鼻孔里喷出两个泡泡。于是索性在某人的胳膊上蹭了蹭。
“那我还要你一句话。”
“什么?”
“我爱你。”她说,“再丢脸也得说。我爱听。”
他立刻摇摇头,“这有什么好说的,忒****。”
“要说。”
“不说……”
“要。”
“不……”
俩人僵持了很久,他忽然有些不情不愿地扭开脸吹起口哨来。
嘘!嘘!
“听见了?”吹完口哨,他问她。
“听见了。”她捧脸埋着头,淡淡道,“你催人撒尿呢?说!”
他连摇头。
“你懂的。”
“我不懂!”
“你懂。”
“我不!”
或许这番僵持还要继续下去,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