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
千女微微眯起眼睛看向汐瞳——“还有什么人跟你一起来的？”
汐瞳默不作声，可她不做声有用么？千女正要下令去那边搜，树丛里便突然站起一个黑乎乎的物体——“你丫才老鼠，你全家都老鼠。”
木鸢妖娆含笑，骂都骂得妩媚。只是一身女人头发不依不饶的纠缠，挣脱了还缠挣脱了还缠，着实有些影响形象。
鬼王瞧着木鸢，似乎在想什么似的。只是想了片刻未果，谁还指望他能多想一会儿么？
“喂！”千女敏感地察觉到每一丝一毫的异常，“鬼王你在看、什、么！？不许看！除了我你谁都不许看！”他硬扳过鬼王的脸，他不能容忍鬼王看别的女人，男人更不行！
鬼王眉头微微挑成一个不自然的弧度，似乎些许的不耐烦，偏头避开了千女的手。
千女又恨又急，却不能当着鬼王的面做什么，只能看着鬼王向木鸢走近了些，“老鼠还这么嚣张，得让你知道这是谁的地盘。”
木鸢皮笑肉不笑着，似乎颇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可不是想来见你的。”
“什么？”
鬼王微微眯着眼睛打量他，像是要探究出什么，木鸢的声音提高了几度，“你不认得我？”
“我该认识你这种老鼠么？”鬼王看起来的确有些不明所以，却是千女变了神情，盯着木鸢，像在看什么危险的东西。
“没必要跟他们扯些没用的东西，不过是两只老鼠，我来解决就是了——”
千女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威胁，他伸手就要去抓离他近的汐瞳，汐瞳还在注意着鬼王和木鸢之间的对话，一惊之间千女尖锐的指甲已经嵌进肩膀，将她拉到身边，那张浓艳的脸近在咫尺——
“放开她！”木鸢抽出扇子弹出刀刃，割开身上的头发飞身过去——索性已经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可怕的？
然而此时鬼王却飞身而起旋腿踢去在半空将他拦下，木鸢轻功再好奈何人家是用飞的，无处着力最终被打落下来，一旁鬼仆一拥而上将他扑倒，压得动弹不得。
金枝二叶见情势已如此根本无计可施，千女的鬼仆不似他们这些游魂野鬼，对活人的阳气根本没那么忌讳。
千女一阵妩媚大笑，“老鼠就是老鼠，还想蹦跶不成么？”
说着他便要对汐瞳下手，然而抬起的手却被鬼王抓住，“等等。”
“鬼王！”
鬼王却不理会千女，勾起一边儿嘴角对木鸢傲慢地笑了一下，“老鼠也想救人？你很在乎她吗？”鬼王将汐瞳拉到自己身边，挑起她的下巴看了看，“长得倒是还能看，我刚刚好像听到——千女要她来伺候我？这个主意说不定不错？——你说呢？”
他微微扬着下巴居高临下看着木鸢，这个老鼠很有趣，他从来什么都不在乎只是感觉什么都很无趣，但这个老鼠却让他觉得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有点在意。似曾相识的感觉很新鲜，所以他想看他不爽，想看看如果他在意这个女人，那么把这个女人留在自己身边，他会怎么样。
“鬼王！他们只是老鼠！”千女第一个蹦出来反对，他们把活人都叫老鼠，可怜的，活不过百年，最后不是入轮回就是还得加入它们之中的老鼠。
鬼王只瞥他一眼，“刚刚不是你提议的么？”
“我不过只是吓吓她！”
鬼王挑眉，“伺候我很可怕吗？”
千女一时语塞，一旁鬼仆们却暗暗点头……
“我决定了。”鬼王一手勾上汐瞳的肩膀，一手将辫子甩到身后，只是轻描淡写的告知千女。
汐瞳微微僵硬了，尽管知道他是鬼……可是从他身上传来的冰冷依然让她身上的鸡皮疙瘩群起了一下。——她现在是该誓死抵抗还是从善如流？眼前的情况，和尚教给她的东西帮不上任何忙。
“我……不是这边的人，阴阳有别，恕我不能伺候……”
——嗯？
“没错，她不是你该随便乱动的人，放开好点。”
——嗯？
鬼王看一眼汐瞳，看一眼木鸢，漆黑的重瞳仿佛在旋转一般，然后，无视掉了他们两人的话。“那么，你们两个谁来给我捶腿谁去打洗脚水？”
汐瞳默了……鬼……需要洗脚水的吗？需要吗？
好吧，木鸢很想保持笑容，可是他的笑容实在有些难看，忍无可忍了——他甩开身上小鬼，扇子一指——“鬼王是吧？来跟我打，赢了我，就给你打三天洗脚水，若是输了我——放我们两个走，还有给我打三天洗脚水！”
“划不来。”鬼王想都没想，还真算计。
——他当然不会输，可是连押得赌注都不平等，他当然不爽得连打都不想打。
“——两天。”
“一天。”
“好，一天就一天。”
这一刻千女几乎想咆哮——鬼王到底在做什么啊啊？跟老鼠讨价还价这个？？
还洗脚水？？？
“鬼王！！你给我坐下！！”
鬼王扔开汐瞳，突然靠近了千女，森森一笑，“我又不是你养的狗。”
——唔！
千女的毛顿时便乍不起来了，那太过靠近的森然的脸，漆黑的重瞳，如蛇如魅——他是不怕的，可谁让他，他就喜欢他这样呢！
就算千女恨到咬牙，却也只能又爱又恨，根本拿他没办法！
“好像很久没活动活动筋骨了。”
鬼王挂着一丝冷冷的笑活动一下手腕，手臂一伸，突然一柄十尺长刀宛若凭空出现在他手中，长刀一转虎虎生风宛若飞沙走石，落在地面。
“你确定，就用那把扇子？”
木鸢问了一个问题——“若我不确定，你会给我武器？”
“——”片刻的沉默，鬼王斩钉截铁，“不会。”
他有没有武器关他什么事？
——木鸢就知道！这种人……“——那就别废话！”
木鸢先发制人，身形轻如羽毛瞬间靠近，他若要战胜，一是近战让那长刀发挥不了作用，二便是不能离开地面。
鬼王却一跃便飞上半空，长刀举起重重劈向地面——
汐瞳不懂兵器，不知那十尺长刀有多重，却见刀身劈落仿佛连地面都震了几震，她有一种怪怪的感觉……是因为她从没见过使用兵器的鬼么？为什么她会觉得这个鬼王的战斗方式，比起鬼怪，更像是江湖侠士呢？
可是，不论方式如何，在这里——在鬼怪的幽冥，身为人类的木鸢想赢过鬼王？
没错，木鸢——不会赢。
千女眼中闪过算计的光，汐瞳理他太近，近到足以看到他微抬的袖中射出的红丝，细如蛛丝，直缠上空中的鬼王。
——他在妨碍鬼王？汐瞳一时不解，随即却似乎意识到一点——鬼王输了，她和木鸢便不会留在这里。
杀不掉，便赶走。
鬼王被丝线一缠行动顿时迟缓起来，他知道有人在作怪，可是战斗之中顾不了这许多。一刀划空挥去亦不知斩断与否，便继续向木鸢劈去……如同……打地鼠。
——丫还真心把他当老鼠了？（请容许我小小的天神视角穿越一下……）
汐瞳清晰的看到那长刀划过红丝却丝毫无损，仿佛那刀就那样穿越过去，根本碰触不到红线。千女手一翻，又几道红丝缠过去，鬼王身影向下一坠，木鸢也已经看到那几根红丝，不管是因为什么，至少这是他的机会。他突然身如幽魅近身上前，扇柄上的薄刃抵在鬼王脖子上，妖娆一笑——
“不知道鬼切开脖子会不会死？”
“不会。”
“但是你输了。”
鬼王挑眉——他又不会死为什么算他输？
千女却替他开口道：“鬼王，你答应的——放他们走。”
“多谢。”木鸢看着鬼王，提醒他道：“一次洗脚水，我会找你兑现的。”
他淡定放开鬼王走向汐瞳，拉过她，笑得客气有礼，“告辞。”
汐瞳还没有忘记那些女子头颅，一路走过时匆匆弯腰扯过她们的头发拎着，反正其实没有人会在意——拿走那些头颅，对于千女众鬼来说就跟随手拿走几个水果没什么区别。
反正，她们真的很难吃。
一直淡定保持仪态走得足够远了，木鸢才一把抄起汐瞳，“往哪里走？”
“那……”
“走着！”
脚下生风。一溜烟跑的飞快——
不知几时鬼王身上的红丝已经撤回，像从来没有存在过。鬼王只冷眼看千女一眼，不发怒不责怪，也不在乎。只漠然从他身边走过，离开了这宴席。
千女一样不在乎。
他生不生气发不发怒，只要他在这里，身边没有其他的人，人迟早是他的。千女有的是时间。
他会在乎的只有一件事——那个男人，认识鬼王。
许多年来风/流妖孽，左使木鸢的人生只有一个信条，那就是看热闹。没有热闹制造热闹也要看热闹。他自认这都是拜教主的教育所赐，置身世外点拨于其间当一个看戏人，然而却反被教主幽然笑言——“木鸢，你若这般胡闹混玩下去，迟早有一日，要把自己也陷进去的。”
现在恐怕是来不及了—— 一双阴阳眼已开，且不知能不能消失，何时消失。
那一边的世界跟想象的太不同，或者他根本就没想过。可惜即使重来一次他还是会做同样的决定，事情不会有什么不同。
只要他心里还想见那个人一回，即使没有汐瞳，他依然会寻找其他的机会。
“坟蛋啊……死那么早做什么？”
“左使您说什么？”
“嗯？我有说什么吗？”木鸢笑得很自然，真的几乎要让汐瞳怀疑自己有了幻听。只是，她真切的知道这个人心里藏了很多东西，也许，他一生都不会给任何人看。
那么想要去探究的自己，是不是在犯傻。
“那个，对不起……”
“嗯？”
“我没保护好你……”
一直很从容的木鸢这回终于脚下一个趔趄，保持笑容看向汐瞳——爷是爷们，所以爷保护你就好了用不着被你保护。
汐瞳看起来似乎是能够明白他那微微扭曲的笑容的意思，只是她左顾右盼试图视而不见——她是想要去保护木鸢的。因为责任，或者其他一些什么……随便因为什么。
拎在手里的女人头颅突然暴躁起来，一颗颗张嘴咬住汐瞳的手腿，唬得木鸢下意识往后一跳，“怎么还咬人！？”
“……||||”看到她被咬了他的反应却是躲开么……为什么汐瞳有种很受伤的感觉……“您能先帮我扯开不……”
木鸢歉意笑笑，谨慎地靠近了些，仔细瞧了瞧——嗯？好像只咬汐瞳？不会咬他的吧？
“……”汐瞳觉悟了。
她一手揪住咬着另一手的头颅，揪掉，扔开。
那头颅嗷叫着散了，它们终究只是某种法术下凝聚起来的形体，并不是存在于这一边的事物，即使是黑夜里也无法如鬼魂一般继续保持形态。汐瞳开始去揪另一颗，下一颗……最后一只揪下来，塞给木鸢——
“很晚了，怕是表哥还在等我，我先回了……”抚额无力，随便木鸢烫手山芋似的不知道怎么处理最后那颗头颅。
没关系，她还是会保护他的……怎么说那也是责任。
这一次那些丫头们也算受了教训，汐瞳不知她们魂魄受到的伤害需要多久才能恢复，但愿她们能吸取教训就好。
待汐瞳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木鸢随意扔开头颅任由它散了，自己却不曾回房，搬了一坛酒往幽冥教深处的一片竹林去了。
——那家伙的魂魄，若连这里也不在，会去哪里呢？
汐瞳这一晚睡不着。
很多年她就算有小鬼在床边走来走去扯被角揪头发都照睡不误，现在却不知是因为这一晚太离奇的经历还是那个说要保护她却让她觉悟只能去保护的人。
翻来覆去着，忽然屋里阴风渐起，她坐起来，看到金枝二叶穿窗而入——
“小小姐快起来！”
“杀手要来了快逃！”
“出什么事——”汐瞳来不及问便被拖起来，金枝二叶自己都一团混乱，不知道该把汐瞳往哪里藏。此时屋外已阵阵呼啸声，金枝二叶纵然是鬼也变了脸色，这个时候虽然很想帮汐瞳可也顾不得她了——
“小小姐你快逃吧！千女大人派人来杀你了——我们，我们实在也对抗不了，先走了！”
汐瞳一惊，却也没那么意外。
原来，千女不是要让他们走，只是换个地方杀了他们而已——
“糟了！木左使！”
“哎呀什么时候了你还想别人！快找地方躲起来吧！”
金枝见实在拖不得了，一咬牙丢下汐瞳匿进了黑暗里——如果被千女大人发现她跑来给汐瞳报信，她只有魂飞魄散的下场！
汐瞳只迟疑片刻，抓起衣服披上往外冲——不论外面有什么，等他们把她堵进屋里，她可没有穿墙术！
外面明明阴风呼啸着，百鬼叫嚣，整个幽冥教却依然一片寂静。寻常人听不到也看不到，这只是幽冥教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夜晚，却只有汐瞳一个人面对着几乎要遮挡住夜空的群魔乱舞。
“谁抓住她千女大人有赏~！”
“抓住她让侩子手杀了她！”
它们如同聚集的乌鸦一般在夜空飞，汐瞳不看不抬头一直往前跑，它们可以绊住她缠住她，可终究没办法伤她。
然而眼前冷光闪过，汐瞳下意识闪避，堪堪躲过一记冷刃——眼前一道黑影，虽是人形面目却模糊不清。唯有手中的刀如此真实，让人分不清界限——
汐瞳如此清晰的感觉到那把刀的威胁，众鬼顿时欢舞雀跃——对于“侩子手”的到来。
它是千女造出来的侩子手——用死人的魂魄，百年鬼族的心和血肉。它手中，是一把可以砍碎活人的刀。
这种事早已经超出了和尚所教给她的常识，因为千女本身，就是一只常识之外的千年之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