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张爱玲的人生里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她不是她苦难的制造者,不是主谋,但她绝对是帮凶。也可以说,如果不是她的助推,张爱玲不会提早想到逃离那个家。毕竟,在她来之前,父亲还会用他的古板方式关爱子女的;但她来了之后,子女只是发泄愤怒的器具了。
过季总理之女来到张家
她们谁也没想过如何与对方相处,谁都不会刻意去讨好谁,她们都有着贵族的傲气和不屑。她是不屑做一个好后母,也不屑取得一个叛逆女人所生子女的好感。在爱玲,她也绝不会去讨好过季总理的女儿,一个守旧、世俗、堕落,外貌与内在都无法与母亲比拟的女人。
夏夜的晚上,繁星闪烁。在姑姑家的凉台上,张爱玲与姑姑站着乘凉。凉风习习,吹着张爱玲的头发,她的大眼睛只想去望那空中的明月。
清爽利落的姑姑气愤地说:“你知道吗?你父亲又要结婚了。他要娶的是曾任两届民国总理的孙宝琦的七小姐孙用蕃。都说孙家子女品行端正,成为北京城内的豪门争相抢夺的对象。可我不喜欢那家人。”
张爱玲听到父亲“要结婚”这三个字,愣住了。她傻傻地看着姑姑,不知道该说什么。
姑姑说:“我还听说,那女人脾气很大,我担心她会对你不好。”
张爱玲无奈地说:“我该怎么办?”
姑姑用怜爱的目光看着张爱玲。
张爱玲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凄凉。
父亲结婚了。后母孙用蕃来到张家,成为张爱玲的后母。这时候,一切都成为真实的了,她才感到自己就是童话故事里的白雪公主和灰姑娘,要忍受后母的苛刻和毒打了。
在麦根路的别墅内,张爱玲的后母孙用蕃悠闲地躺在床上吸着大烟。烟雾弥漫,遮住的是自己那张已经不再年轻的脸。都说“孙家女儿大家抢”,可对于一个36岁的剩女来说,能嫁出去,已经知足了。
孙用蕃边吸着鸦片烟,边考虑怎么对付丈夫前妻留下的这两个孩子:张爱玲和张子静。
孙用蕃暗想:听说那女孩子脾气古怪、自私、冷漠,不想要我这个后母。哼,我既然进了门,就不能放过你。再厉害的小马驹,我也要驯服它。因为,我要做个厉害的骑手。
孙用蕃这样想着,顿觉自己高傲起来。孙用蕃,她的骨子里有着腐朽的傲气,那缘于她是过季总理的女儿。
孙用蕃的祖父是清光绪皇帝的老师,可见才学不浅。而她的父亲孙宝琦曾经两次任北洋军阀时期的国务总理。家势显赫,孙宝琦一生一妻四妾,8子16女。孙用蕃排在第七。据说年轻时因为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受到打击,而遁入烟门。有趣的是,在张爱玲眼里,这么一个一无是处的庸脂俗粉却是才女陆小曼的好朋友。张爱玲有在文章里提到:我的继母是陆小曼的好友,两人都是吞云吐雾的芙蓉仙子。婚后床头挂着陆小曼画的油画瓶花。
芙蓉仙子,倒不如说都是被鸦片掏空了身体与灵魂的空虚躯壳。
对于这个36岁的老姑娘,张廷重开始并不太愿意,但经过同事再三怂恿,加上当时他正在孙用蕃哥哥的银行做事,后来看到孙用蕃那丰厚的嫁妆,便动了心。也许是因为这些,也许是因为她对于黄逸梵美貌与才学的嫉妒,整天除了抽大烟无所事事的她几乎变态,只好拿折磨一对无辜的孩子打发人生。
古训治家
孙用蕃一生都在引以自豪的品德,就是自我牺牲的精神。
张爱玲曾在文章中写道:“自我牺牲的母爱是美德,可是这种美德是我们的兽祖先遗传下来的,我们的家畜也同样具有的——我们似乎不能引以为自豪。”
这些话,孙用蕃根本没有看到。在她的生活日程表里,就是折磨丈夫前妻的子女和吸食鸦片。
孙用蕃是个典型的中国传统妇女,没有张爱玲母亲的才气和叛逆。她坚信:万事和为贵。但是,她又不是事事遵循。
每天,她陪着丈夫一起吸鸦片,在呛人的气味中,昏昏沉沉。
她用古训在治理这个家,结果,她把好端端的家变成了鸦片烟馆,让姐弟二人难以忍受。
孙用蕃是个精明的女人。1934年,她嫁到张家,面对的是一个刚刚打完房产官司的家庭。结局是:张廷重胜诉。
作为张爱玲的后母,她明知道自己得不到任何的财产。她只希望张家能够像孙家那样和睦:不闹矛盾,不打官司,只抽鸦片。24个兄弟姐妹都在抽鸦片,这也是世间罕见。
张爱玲嘲笑这种所谓的和气。她最明白姑姑与父亲不和的原因。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姑姑讨厌父亲吸食鸦片。一个把自己的所谓时光都献给鸦片的女人,是不能与出国留洋、成为职业女性的姑姑相提并论的。
孙用蕃用所谓的古训在治理着这个家。在她的治理下,这个昔日的贵族之家,不是一天一天强盛起来,而是在一天一天衰落。
孙用蕃并不知道,即使再精明的女人,如果吸食上鸦片,那就是要走向衰落。
后母的劣迹
转眼,张爱玲中学毕业了。身在国外的母亲为了女儿的前途,终于决定回国了。但是,她回国的目的,是想让女儿出国留学。
母女多年不见,张爱玲看着母亲,心里是暖暖的。母亲的笑脸好像阳光,温暖了她早已被冷冻的心。只感觉心底的冰雪融化了。
当张爱玲又回到那个充满鸦片烟味道的家时,脸上依然挂着笑容。女儿的变化逃不过父亲的眼睛。
张廷重叫来张爱玲,愤恨地说:“这么多年来,是我在给你吃,给你穿。你不感谢我,还去见你的母亲。她虽然生了你,可并没有养活你。你还见她干什么?”
张爱玲无法忍受父亲这样说自己的母亲,她刚想离开,忽然想起母亲让他找父亲谈,关于她出国留学的费用问题,便立刻有了精神。
但是父亲并不支持她出国,也不会给她出一分学费。
而后母孙用蕃站在一旁,张口便骂:“你母亲已经和你父亲离婚了,还要干涉张家的家事。既然放不下,为什么不回来?可惜迟了一步,回来只好做姨太太!”
战争发生了。战争是残酷的,却给了张爱玲一个离家的借口。于是,张爱玲对父亲说:“整天的炮声让我无法入睡,我想去母亲处住上几日。”
父亲看着张爱玲,答应了。
两个星期后,张爱玲回来了。
一走进家门,孙用蕃就走了过来,质问道:“怎么你走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张爱玲看着孙用蕃,说:“我跟我父亲说过了。”
孙用蕃冷冷地说:“噢,对你父亲说了!你眼里还有我吗?”
孙用蕃说完,狠狠打了张爱玲一个嘴巴。
张爱玲要还手,两个老妈子过来拉住了她。
孙用蕃叫喊着朝楼上跑去:“她打我!她打我!”
张爱玲的父亲穿着拖鞋从楼上下来,一把揪住她,举起拳头就打,一边打一边说:“你还打人,你打人我就打你!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张爱玲躺在了地下。
……
以后,张爱玲逃离了这个家,后母便把她的所有东西分给了别人,只当做张爱玲已经死了。
后母就这样虐待着前妻的女儿,她是那样的狠毒,全不顾及张家的脸面和做人的良心。
孙用蕃是精明的女人。但是,在张爱玲的眼里,后母永远是在进行滑稽表演。不过,演员不是红鼻头的小丑,而是这个穿着古旧衣服的女人。
陪丈夫一起枯萎的女人
1986年,有个消息从上海传到了美国:张爱玲的后母去世了。
此时,在美国的张爱玲得知这个消息后,脸上没有任何的悲哀。她反倒有了种痛快的感觉。
很多年了,那印在心底的怨恨,像死结沉在海底,无法打开。她依然记得那个响亮的耳光。这一掌,把张爱玲推进了监禁室,也震碎了那颗敏感的少女之心。
如今,那个让她痛恨的女人去世了。只是,这个女人这辈子只做好了一件事情:陪张爱玲的父亲走完了一生。
此时,远在大洋彼岸的张爱玲却依然孤单地住在公寓里。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都浮现在她的眼前。
再狠的后母,也逃不过命运的捉弄;再精明的后母,依然要走向那条黄泉路。只是,她对养女的责打和辱骂,心中可曾有悔恨?
后母去世了,在张家子女的心里,惊不起半点儿的涟漪。在爱玲的记忆里,这个女人是无形的,只是缭绕的烟雾和那记火辣辣的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