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凡立身在沸腾的战场上,心中震动,一阵头大如斗。无数光雨穿过她的身体,破灭一个又一个小世界。
仍然存在神魔文明的古天地,征伐乱战早已开启,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置身事外,眼前的安宁也许只是暴风雨到来的平静。只有早日强大起来,在这片浩荡星空求得一隅立足之地,才有不被人胁迫活下去的资本。萧凡不能也不敢想象,如果人族持续积弱,等世界尽头的风暴席卷而来,天地会变成什么样子。
最终,这片战场湮灭了,浩大的史诗级灭世之争落下了帷幕。萧凡没有看到结果,只见到了宇宙的衰败,万族凋零,一切仿佛被打回到了原点,世上再也没有出现过修罗族人。无数传承的碎片进入萧凡识海,这片古殿群真正的风貌尽落心间。
“被开辟出来的世界,曾是一片仙古战场…”萧凡不由叹息,因为她见到了消失的部分历史,还有历代传承者的印记。其中不乏各族英杰,但绝大部分还是经历过铁血杀戮、征斗革伐的人。
那种身经百战的血洗气息,即便跨越千古,还是让萧凡一阵慨叹。
一枚种子烙印进萧凡神识,她身体内曾经熔化的赤血神链根根浮现出来,全部向那枚种子凝聚而去。亿万道则熔炼,混沌气升腾,一缕缕天地间最原始的鸿蒙气息从虚空里诞生,交织缠绕,渐渐化成了有形之物。
那是一口古朴的乌刀,幽光如墨,不见一丝杂色。刀柄刀身浑然一体,细长如剑,弯曲的弧度透着异样的美感。乌刀逐渐成形,秀美绝伦,却有一种无上的霸烈气息。
沉垮玄黄,压塌万古诸天。
“啊!”萧凡忍不住嘶吼,在乌刀显出全貌的一瞬间,她的神识和肉身竟同时燃烧了起来,灼目璀璨的黄金火焰撕裂了身躯,瞬间将识海焚干。萧凡胸前的梧桐叶一触及便焚毁殆尽,没有一丝声息,一点劫灰也没有留下。
萧凡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骨肉被灼烧不全,生气迅速衰败。她盘坐在虚空里,熊熊燃烧的烈焰仿佛烧穿了天穹,焚毁万物众生,却仍旧没有磨灭她最后一缕神识。萧凡知道,最危险的一关到来了,这是修罗族的本源神火,举世万灵谈之色变,在那个无比混乱的年代灼翻了星空。
红莲业火,众生之劫。
在最遥远的岁月里,人族部落举国祭天,有禁忌伟力,那是种族生命本源的贯通。信仰之力最为神秘,众生的念力能成就无上果位,同时也能引起无尽浩劫。天地间最可怕的火焰,不属阴阳混沌,也非八相五行,而是集众生念力形成的业火!
佛教讲因果,谓恶业害身如火,是说由前世的罪行留到今生来应劫。“阿难,是等皆以业火乾枯,酬其宿债,傍为畜生”,业火将焚尽一个人不纯净的部分,信仰越深,念力越纯净,业火的伤害越浅而成就越深。
红莲业火,是在修罗一族归从佛帝之后才有的名号,焚毁虚空万物,为众生遭劫最可怕的火焰,在天龙八部众的佛教时代出了赫赫凶名,与帝释天雷劫并尊为无上天劫。
修罗非天,归顺古佛大帝后,神火长盛不息,用以惩戒天下罪人。然而,红莲业火本身却并不是业火,与信仰和念力无关,是修罗一族独有的生命火种。只有在古佛为帝时,信仰之力传盛天下,佛教尊为当世第一,红莲业火才借助众生念力威震天下,成为众生之劫。每一个接受修罗传承的试炼者,都要经过神火焚烧,熔炼修罗种族大道碎片,九死一生。
萧凡盘坐在虚空里,身骨已被灼烧不全,神识几近溃灭,却有冥冥中一粒慧光闪现,使她沉浸在大道法则。那是一种从未接触过的本源法,萧凡在最残酷的磨砺中,感受到了一个全新不同的世界,万千大道的感悟被不断凝练,眼前敞开一座崭新的大门,神魂都在燃烧。炼狱中的痛苦没能将她磨灭,她在接受一种世上最古老而强大的传承。
这一刻,世上万物都已萧凡无关,所有牵绊都退却了。星辰轮转,沧海悠悠,不抵一朝悟道看春秋。
“这股波动是…”
就在萧凡遭受红莲火劫时,整片古殿小世界都在异动,一座座院落偏殿变幻起来。
墙体翻转,青石移位,参天古树拔地而起,生长纠缠成浮空的岛屿。大地塌陷了下去,池泉涌漫成湖,一片汪洋大泽从地底升起,不见尽头。
“真正的传承,哈,哈哈!”古殿一角,一个正在破除禁制的中年人猛地回过神来,脸上现出悲凉的神色,鬓发都白了几根,“百年呕心沥血,一朝徒作嫁衣,我恨啊!”
中年人一声凄厉的大喊,面现决然狰狞之色,一口精血喷出,禁制又弱了几分。“即便我早已透支寿元,无力回天,也必将为我儿夺来逆天造化!贼老天,要压制我,你休想!”
古殿震动了起来,这一角院落也没有例外,地势大变,中年人连同禁制一起升空,身处最大的三座岛屿之一。空岛浮在天穹上,异常显目,不再收敛的恢弘气息扩散开来,大道轰鸣,露出了古界的真貌。
三座岛屿中最庞大的一座上,恐怖气息滔天,发生了可怕的大碰撞!
腾空而起的莫老和蓝雨仙陡然变色,发自灵魂的颤栗令二人如遇蛇蝎,极速远离。仅是被扩散而来的气息擦了一下,莫老便吐了一大口血,遭受了不小的创伤。
蓝雨仙身上光华一闪,为她抵御了一下。尽管如此,少女脸色也苍白无比,血液尽褪,险些窒息,背后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
“大乘修士,此地竟然有这等存在!”莫老声音带着颤抖,嘴唇哆嗦了两下,眼中露出异色,“不对,这种气息属于…那位前辈!”
“老奴曾远远见过老阁主全力出手,功参造化,气息不比其可怕。老阁主在那时已是大乘后期修士,威震东古。”
“这么说,我们岂不是被大乘巅峰的高人救过一命…”连蓝雨仙都觉得有些虚幻,随即双目清明,看向另一座岛屿,“莫老,我们去那里,我感觉到那里有我需要的东西。”
二人果断转向,向着中年人破除禁制的那座岛屿飞去。
就在二人登岛的一瞬间,最庞大的空岛剧烈震动起来,深处传来一声古老的喝吼,整座岛屿结界一震,竟不抵一吼之威,生生碎裂了。
如同跨越了远古洪荒,滔天气息冲霄直上,古界外的大寂灭乾坤阵一阵晃动,墨浪汹涌澎湃,掀起了惊世海啸。
“果真有些来头。”一声轻叹,风暴中央的白袍男子收回袍袖,身后伫立着一尊通天巨树,赤色树冠撑起青天,他手中握着一块奇异的晶体,仿佛连人的目光都能吞噬进去。
男子身前,百丈高的八臂神像轰然倒塌,残块碎裂了一地。神像的头颅眉心有一个前后透亮的孔洞,布满了裂纹。
虚空中伸出丝丝缕缕的神秘力量,向着碎裂的神像汇涌而去。
“早已在仙古逝去的修罗神将,居然到如今还有人供奉。”白袍男子凝视着一地残块,手中神晶消失,思索良久。“罢了,既是一桩因果,将来一力破之。”
他有一种大气魄,不惧未来的清算。
古界宁静下来,身在试炼场的萧凡陡然睁开了双目,两道利剑穿透虚空,直抵最终传承地。
一声清越的长啸滚滚而来,席卷古界天地,整片古界的中心虚无破灭,黄金火焰以极快的速度铺天盖地漫延。炽烈的火焰焚塌了虚空,隐约有一个幼小的人影在烈火中央,一步一步向外走来。
“可怕的传承,裸奔…”烈焰里传来骂骂咧咧的稚嫩声音,幼小的人影从火焰中一步迈出,一道璀璨的金虹从她脚下延伸出去,直达空中最大的古殿群深处。这里有一座万千星河浓缩凝成的石碑,大道符文流转,古老而神秘。
庞大的空岛上,一名白袍人横空而立,远远注视着灰头土脸的萧凡。
萧凡将修为压制在入道大成,还不能驭虹飞行,虹桥是由还未尽数消散的黄金火焰凝聚而成,当她一脚踏入古殿的片刻,漫天红莲妖火顿时消散一空,炙热扭曲的空气倒映出不真实的古殿景象。
“既是如此,我便放心了。”百里之外,白袍男子迈出一步,便到了幼童面前,露出满意的神色。“传承种子圆满无缺,不予神识受其控制。日后时刻遭受煅神之苦,却也是不小的机缘。”
萧凡呆了一下,看着眼前白发如雪、肤若婴儿的俊朗男子,不能确定,“梧桐前辈?”
“老朽寿元还长着,却有数不清的年头未曾出手了。”白袍男子笑眯眯地看着萧凡,眼角皱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脊背弯曲下来,下巴长出了一把白须,眨眼间变成了一个慈眉善目的老者。“仙古最为神秘的魔战种族,传承并非世人想象得那般,你要做好打算。”
萧凡无奈,传承像狗皮膏药般极难对付,一口神秘的乌刀在她识海深处如同定海神针,刺痛无比,雷打不动。
在红莲炽焰炼体煅神时,乌刀曾散发可怕气机,吸取萧凡的一缕神识加以控制,萧凡拼死抵抗、使一缕神识溃散才终躲过一劫,却因分心险死在红莲火劫中。
而今,萧凡的神识时时刻刻都在与乌刀纠缠,像压制着一颗随时都有可能爆炸的炸弹,时时心惊肉跳着。长此以往,其神识必将被锻造到一种可怕的地步,前提却是她撑得到将来。
“古来只有修罗族人得其传承无恙,他们血脉太过霸道,世上任何其他的种族得到都易被传承种子奴役。而这枚种子却反利用宿主,巩固自身的力量,使修罗传承长盛不衰。”
“这也能叫机缘?”萧凡脸黑。
“修罗族掌握的最高奥义就在该族传承里,古来只有寥寥几人能够参悟,多不过五指之数。时刻处在其非凡的磨砺里,这是一种苦修,到最后历经千难万险,极尽升华,有仙莫敌之能。”
萧凡沉默了,最后忍不住问道:“古来有多少人成功过?”
“两三人而已,传言大都不得善终。”梧桐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