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回家
第二天一早，吃了早餐，家良就回自己的老家去。临行，师母对他说“蚊帐和有些不穿的的衣服就放在这里好了。雪梅明后天就会来的，你明后天再来，省得拿来拿去的。”他就把装在网袋里的蚊帐和一部分衣服放在这里。因为怕家里人多蚊帐不够，所以把蚊帐也带了来。现在听师母的话，他把蚊帐等暂时不穿不用的东西就放在师母家里了，只提了一只空旅行袋回去。里面放着几件换身布衫裤。
他从湖头渡提着那只向一个锅炉技术员借来的空空的旅行袋，心里很是懊丧和惭愧，雪梅倒没见着，而从鹭江带来的那些珍贵的桂圆和糖酒等物，都放在了师傅家里了。若根据庆良说的师母那个样子，实在不必送那么多东西给她的，乐得留下一部分带到自己家里去。如今千里迢迢而来，这样拿只空旅行袋回去，真是惭愧不已。
到了城里，他觉得就这样空空而回，去见父母实在太过意不去，想着长年喝不着酒的老父亲和小弟小妹，怎么好意思这样空手去见他们呢？家良总算路过城里时又在商店里买了一瓶普通的瓶装酒和三十颗一分钱一颗已经熔化了粘着纸的小糖。悄悄的塞进旅行袋里，那时商品奇缺，东海这样一个城市，就这么一种小糖。没有其他东西可买。
汽车乘到东站以后，为节省点路费在城里他就不再坐汽车，就步行到城西航船埠头。下午三店钟光景，就乘航船到西乡老家，因天旱，河水小，在包家湾前一站的上升桥就靠岸了，航船横到河埠头一停，家良就提着那只空落落的旅行袋跳上岸时，抬头见上升桥的大墙门口，正坐着一堆妇女在那里编金丝草凉帽，家良看见有个妇女看见他时就向在一起在做草帽人群的叫：
“家良阿姆，你大儿子来啦！你大儿子来啦！”
家良抬头一看，果见身材不高的他母亲也正坐在那里编金丝草凉帽。家良就高兴地叫了一声：“阿妈，你在这里做凉帽？”
“家良！”母亲忙激动地立起身来。惊喜地望着儿子说：“我以为你这几天不会来的。火车不通你倒怎么来的呀？”
家良告诉母亲，是从鹭江乘汽车到福州，再从福州乘火车来的。
这时有人告诉他，“家良，你阿弟也在这里放鸭呢。”家良抬头向河对岸的河塘上看去，果然看到一个穿着黑布衫裤的年轻后生，戴着一顶旧草帽拿着一条有五六公尺长长的竹杆正在那里放鸭子，仔细一看，正是大弟家根。
“家根，你阿哥回来啦！”热心的社员叫家根，家根腼腆地往回看正从航船上走下来的阿哥。家良向他看了一下算是打招呼。他心里感到惭愧，他可没有点东西带来给他们吃。
家良见母亲提着凉帽颤巍巍地走过来，问母亲：“怎么到这里来做凉帽？”母亲告诉他这里是大队副业队的凉帽小组。不到这里来做凉帽就没有工分。凉帽做了要交给公家的。私自做了也不能卖。
家良跳上岸，母亲见他只随身提只瘪瘪的旅行袋，忙问家良，“你还有吗？别的东西呢？我给你拿。”
“没有啦，家良惭愧得一阵脸热，心里非常难过，他从福建来时，虽然经济拮据，买的不多，但还是带来不少东西的。四斤带壳桂圆，一包桂圆肉，两斤白糖，两斤红糖，两瓶荔枝罐头，一瓶十全大补酒，和一瓶人参百补酒，以及一斤糖果。可是为了取悦未来丈母娘的欢心，他把这些东西全部扔在了湖头镇师傅家，在这里他也感到师母在这方面也是有点私心，他知道家良没有去过自己家里，带来的东西应该让他也带一些到他自己家里去的，她当时只叫家良把蚊帐和一些暂时不穿的衣服不用带去，却没提把他从福建带来的糖果等物也带回一些到自己家里去。看来师母在这方面真的有点像邻居庆良所说的那样是自私自利的。但过后一想，那是在特殊困难的年月，这些东西不但当时市面上很难买到，而且她家经济情况也不好，没有钱买这些东西。所以她为自己和自己的孩子们着想，有这一点贪心也不为怪了。
“家良，你别的没了？就这么一点东西啊？“母亲有点不大相信地问。
家良只好惭愧地撒谎说：“别的没有了。我这趟为赶车，来时十分匆忙，啥也没有买，是空手来的。”
“那你换身的衣裳也没带来？”
家良说换身衣裳有几件放在湖头镇啦。
“你湖头镇去过啦？”
“去过啦。她在学校里还没来。”
母亲不再多问，大概也明白了几分。
家良心里难过极了，他感到十分痛苦，十分内疚，母亲含辛茹苦地把自己从小有一顿感没一顿地养大，还坚持让他读了四年书。长大了，她为他东奔西跑地到处挽亲谋眷地为他找学生意的地方。后来当他从部队复员到工厂就业后，她是多么地为他高兴啊！到处夸耀：“我家家良在福建当工人了，”“我家家良现在鹭江糖厂工作了呢。”去年回来欢喜得什么似的，虽然没给她一分钱，临行还给他添补路费还赠送他毯子，给他带领几十个茶叶蛋让他在路上吃，走时还带了三弟给他挑行李，亲自送他到北火车站。可是隔了一年回来，还是一只空袋子，带来那么多东西，一样也没带到家里来，这叫母亲是多么的失望啊！
那都是为了那个断命的对象啊！他心里难过地骂自己，不是为了讨她父母的欢心，那些东西他是完全可带回来的。如果把四斤糖一包桂圆两个罐头两瓶酒都拿回家来，父母会有多高兴啊！那两瓶酒和一瓶桂圆糕足可以让父亲补一补了。那四斤糖足可以让母亲高兴一年了。当时一个人一个季度只供应一两糖。这四斤糖是多么的宝贵啊！可是如今拿来的却是一只空空的旅行袋。此刻家良深感惭，觉得象他这样人就不应该找女朋友。还是那个工程师的妻子对他说的对，找女朋友也不应该找这样的女朋友，这代价实在太大了！唉，人长大了为啥要找女人呢？不找女人多好。长大了赚来的钱，买来的东西都孝敬父母有多好！有了女朋友，就分心了，甚至是抹了良心了，忘恩负义了。他觉得养他这样的儿子真是倒霉，还是人家养女儿的好，真是“遂使天下父母心，不重养男重养女”啊。家良这时还没有见到父亲呢，待见到父亲还会使他更加痛心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