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皇后看来,两个傻子倚门而谈,行为虽不合常理,但也可以勉强忍受,因此她悄悄嘱咐身边的太监林西德,将太子身边的人悄悄遣下去——谁知道这两个傻子还要聊多久?
唐皇后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德公公在她身边报告:“两人也就聊了一会儿,二更未到吧,梅姑娘说走,太子殿下亲自相送,送到梅姑娘住的别院门口就回去了。”
“唔——”唐皇后点头,“太子回去后又做了什么?”
德公公答:“回去后也没再去书房,直接回去就寝了。”他压低声音,“听侍候的白湘说,殿下他回去后,坐在床上,默默地笑了一会儿,后来就睡了,睡得很沉。”
唐皇后放下心来,这是一个好兆头,只要儿子正常休息,不折腾自己,一定可以恢复如初。那孩子,是太压抑了吧,十五岁开始,便开始替他父皇看奏章批文,引经据点,找些解决问题的法子。行冠礼后,国家大事,事事参与,竟然没有了自己的生活,也误了求娶自己心仪之人时间——为这事,唐皇后一直颇多自责,生在皇家,事事不能由己,自己这个做母亲的,替儿子想得太少了。
想到此事,吩咐德公公:“去把芙月叫来。”
一直在身边侍奉的宫女轻轻替唐皇后梳着一头乌丝,手法轻柔娴熟。唐皇后从镜中看到她纤纤玉指,上下翻飞,不一会便给自己梳好了宫中发式,插上了满头珠宝。唐皇后向镜中看去,中间的那支凤凰钗栩栩如生,几欲凌空飞去。
唐皇后对着自己绝丽的容颜叹了一口气,问那宫女:“沁翠,你侍候本宫有多少年啦?”
叫沁翠的宫女巧手未停,语气恭敬地答:“三年了,皇后娘娘。”
唐皇后“哦”了一声,笑道:“你才三年啊,本宫我已有二十三年了,比你大了一个整数。”
沁翠在皇后身边已经三年,心思何其玲珑乖巧,闻皇后此言,立马便道:“皇后娘娘您虽然已经进宫那么多年,可在沁翠心中,却像三年未到,您看您这头发,乌黑亮丽,您这皮肤,娇嫩光滑,那些新来的妃子哪个能和您比?皇上不也爱您这花容月貌吗?”
这样的话,却不是唐皇后爱听的,她瞅着镜子中的自己,细细地看着,没有作声。
沁翠又机灵地道:“娘娘您常说,容颜虽好,但终究会有老的这一天,美人迟暮,那样的光景才叫凄凉,所以,这些年,奴婢在您的潜移默化下,也渐渐明白了这些道理。”
唐皇后来了兴趣:“哦,你且说说看,你明白了什么?”
沁翠低眉顺目地答:“奴婢明白,花无百日好,人无百样红。一个女人的美,不在表面,而在内心,在气质上。”见唐皇后赞赏地点着头,继续说下去,“皇后娘娘的气质,天下无双,一言一行,皆是女子们的典范。奴婢佩服娘娘您的,也是这点……”
唐皇后点点头,小小宫女,能说出如此睿智的话来,也算难得,不觉多看了此女几眼。见此女长相端庄,一双眼灵动异常,心中暗忖:此女如此聪明,怎么会甘心留在自己身边当个梳头宫女?不觉就存了一些狐疑之心。
沁翠看皇后娘娘表情莫测,心中惴惴,暗骂自己这马屁拍得过了头。自己刚刚这番言语,凭皇后的精明,哪会不起疑心?唉,反正已经这样了,自己就仍当那个懵懂的沁翠吧!
时值丝玉前来,沁翠便轻言告退。
显然唐皇后更关心丝玉所禀之事,当下便问:“可是梅姑娘那有事?”
丝玉上前行个礼:“禀皇后娘娘,不是梅姑娘有事,梅姑娘今早醒来,神智清明,和昨天大不一样呢——”
唐皇后笑问:“如何说?”
丝玉答:“梅姑娘今早稍加打扮,奴婢便发觉自己的眼睛不够用了,想不到那梅姑娘,稍稍妆扮,便如仙女下凡一般呢!”
不知为什么,唐皇后听了此话,神情倒忧虑起来:“如何个天仙下凡般?和芙月相比如何?”
丝玉摇头,为难地道:“如何比?两人的美不是一样的。月姑娘的美,是明艳照人、光彩夺目那种,梅姑娘的美,则如幽谷深兰,芳香轻绕,令人忍不住想要亲近的那种……”
唐皇后一时说不出话来,只隐隐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
德公公来报,芙月姑娘来了。
唐皇后便吩咐用早点,她要和月姑娘边吃边聊,同时吩咐德公公:“准备一下,饭后,本宫要回宫——”
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唐皇后看见芙月的模样还是吃了一惊——一张芙蓉脸,此时微显青色,一层淡淡的胭脂也没有遮住,双眼无光,眼角还带了一道黑眼圈。看见唐皇后,芙月小嘴一瘪,似有满肚的委屈。
“怎么啦?”唐皇后在桌前坐下,“谁惹了你?”
芙月见过礼,坐在唐皇后身边:“母后——”
唐皇后道:“叫皇后娘娘吧,还未举行成亲大典呢——”
芙月道:“皇后娘娘,臣妾——”
唐皇后沉下脸:“还未成亲,称什么臣妾?”
芙月道:“皇后娘娘,芙月我——”见皇后这一次没有纠正,显然是说对了,心中暗松了一口气,“昨天来了个劳什么子梅花道人,和殿下他谈了一个晚上,今早,殿下还陪她用早点,浑然不管芙月还在她的旁边,将芙月视为无物一般——”
唐皇后皱眉:“梅花道人是本宫请来的客人,月儿说话还是客气些!”
芙月低头不语,眼中似有泪花。
唐皇后叹了一口气:“月儿,我见你识书达礼,出身名门,从小所受的教养一定是最好的。我虽说让你为太子妃,可也没有说,从此太子便只有你太子妃一人哪?他会有侧妃,以后还会有三宫六院,怎么可能只你一人?他如今只是一时没理会你,你便如此折磨自己,昨晚是不是一晚没有睡?”见芙月点头,继续叹气,“你若不习惯这种局面,只怕你以后夜夜难已入眠——”
芙月道:“娘娘,我还没有想那么远,我只想着,太子殿下是我从小就敬慕的人,嫁与他为妻,是我三生修来的福气。可是,他——和我还没成亲呢,便已不在乎我,忽视我,这让我如何自处,情何以堪?”
唐皇后见她越说越伤心,心有不忍:“吃点东西吧,有时间我和良儿好好说说——”
芙月哪里吃得下?陪唐皇后坐了一会儿,便神情忧伤地告退了。
唐皇后看着芙月远去的背影,心中有了一分担心,同时也有一分恼怒:芙月作为右相的女儿,却如此小儿女心态,这是为她所不喜的。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自己已经说了让她为太子妃,这说出去的话,已成了泼出去的水,无法收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