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早饭,良佑和云雪坐着马车,在将士们的簇拥下,往下一个集镇荷镇而行。良佑躺在车中,神态悠闲,看得出心情不错。但因为失血过多,脸色呈苍白之色。云雪与他同车,照顾病人的差事自然落到了她的身上,给他递茶送水、盖被,拿点心,像个丫头一般……良佑像个孩子,对云雪的照顾觉得理所当然,指手划脚的要这要那,稍不满意,便吹胡子瞪眼,云雪看他吊着膀子,也不和他计较。
想到初次见良佑之时,他和一帮将士你追我赶,何等意气风发,此时却只能恹恹卧于马车之上,想到这一切都和自己有关,云雪的心多了一份歉疚。
两次遇险,由不得云雪不想想前因后果,是谁要伤自己?谁是自己那看不见的敌人?云雪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从她被了悟大师带到皇庄,她不曾和谁为敌,但如果这个人并不是自己的敌人,而只是她身边人的敌人呢?她将疑惑的目光转向良佑,会是他的敌人吗?又或者,是良诚的敌人吗?为什么要冲自己而来?
云雪皱眉深思,微风吹动她额前的一缕刘海,她不经意间拂开……拂发而生的那一份妩媚,让盯着她看的良佑有一瞬间的失神,只觉得心弦的某个角落被拔响了,滚烫炽热的情感几乎要喷薄而出——
云雪见良佑一只手又伸过来,急忙问:“你要什么,我拿给你!”问了几次,良佑都摇头,云雪也不管他,目光转向车外,骑在马上的程武他们神情冷峻,伴在车的前后,已远没有初见时的那种欢快得意之态。
良佑的手终于抚上了云雪的发,看得出,这一回,他并不是随意而为,他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云雪,带着探究和迷茫的神情。这一次,云雪将他的手挡了回去。
她的脸上一片详和,不悲不怒,她轻轻地对良佑说:“佑王爷,请你自重!小女子已是已婚妇人,不是云英未嫁的女子……”她说话的语调里还带了一丝悲愤——即使是云英未嫁,也不是男子可以随意轻薄之人。
良佑恍惚没听清她的话,他的眼愣愣地看着她,半晌,手无力地垂下,失望和震惊表现在他的脸上,他红了脸,带着一丝怨恨看向云雪:“他是谁?”
云雪忽然就笑了,若论关系,他和他还是亲戚:“我夫君和你从小一起长大,你一定不会陌生,他叫乔青源。”
良佑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她是那么美丽,气质脱俗,可是她轻轻说出嘴的话,却是那么无情,仿佛一记闷棍,让良佑的眼前一黑——这个女子心思何其慎密,让他在几乎爱上她时,突然告诉他自己真实的身份。
已婚的妇人吗?为何会如此招摇?难道皇兄喜欢的女子竟是这个样子?表哥喜欢的女子竟是这个样子?不知是哪里来的怒火,良佑拍着车窗:“停车,停车!”
车缓缓停下,所有的人都诧异地看向良佑,只见他一脸怒气,涨红着脸,对着云雪吼:“本王不想看到你,你给我滚下车去!”
云雪没料到良佑的反应如此激烈,他的眼神不仅仅是恼羞成怒,还带着深深的鄙视和恨意,他如此恨她吗?
她也不稀罕——毫不迟疑,云雪一纵身跳下了马车,头也不回,向道路边走去……
熊勇急忙过来,叫道:“梅姑娘,我陪你!”
云雪的眼中晶莹闪亮,她低声道:“好!”
熊勇对良佑抱拳:“佑王爷,我奉太子殿下之令,护送梅姑娘,你若赶梅姑娘下车,我也只好不陪了。”
良佑余怒未消,见对面之人下车后,竟然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只是径自向前走,不禁冷笑:“那好,你们就慢慢走吧,本王不奉陪!”看连旺踌躇不前,不肯赶动马车,怒道:“怎么,你也想陪着他俩?要不要本王成全你?”
连旺早已是吓得脸色煞白,良佑的声音不大,但说话清冷,目光凌厉,根本不容拒绝,从不曾见良佑之怒的他,本就对良佑怀有一份惧怕之心,此时竟讷讷不敢多言。
连旺抱歉地看了云雪和熊勇一眼,挥动了马鞭……马车慢慢转动,向前驶去。程武和众小将表情沉默地看着这一切,继续跟着良佑身后……
云雪木然地看着马车渐渐驶远,对身旁的熊勇抱歉一笑:“熊大哥,是我连累了你,这下,我们只好走路了。”
熊勇安慰她:“我问过连旺了,再有二十里路,就可到达荷镇,只要姑娘你能坚持,我们很快可以到那里,到时我再雇辆马车送您回去——”
云雪点头,不过区区二十来里,走就是啦,良佑那样子,好像和她有深仇大恨似的,不就是告诉他自己是他表嫂吗?她又没说谎,犯得着赶她下车吗?佑王爷的脾气好大……给自己遇上,算自己倒楣。
有熊勇相陪,倒也不害怕。云雪和熊勇漫无边际地说着话,向前走去。
熊勇问云雪:“佑王爷为何对姑娘您发火,您可说了什么让他生气的话?”
云雪苦笑:“没有,我自己都不知说错了什么,惹恼了他,依我看,佑王爷的脾气不是很好,有些喜怒多变……”
熊勇点头:“比我们太子殿下差太多了,刚才他那样子好想吃人……我真担心他迁怒于姑娘您——”
云雪笑笑,在她看来,良佑这怒有些莫明其妙,赶人下马车,他堂堂王爷竟也做得出?真怀疑他是如何带兵打仗的,动不动便发雷霆之怒,实是不应该……你以为,我不求你,就不能回家吗?……心中有气,不知不觉,已走了十来里路。眼看着离集镇已不远,脚步越发轻快起来。
忽然,熊勇停住了脚,指着远方一个身影,结结巴巴:“佑——王爷!”
云雪一惊,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前方那个正骑马站在路中间的人,可不是良佑么?脚步不觉呆滞起来。
良佑已经看见他们俩,用眼神示意云雪上前,云雪装没看见,往边上小路抄去,心想,这等人,喜怒无常,最好是避而远之。正在低头前行,冷不防马踏踏声急促,还没醒悟,一人一马已飞快来到她的身边,马上之人身子一缩,右手一伸,便已如提小鸡般将她提了起来,吓得她一动也不敢动……那人将她放在身前,低声道:“坐好啦!”一踢马腹,马飞奔起来。
熊勇看得是目瞪口呆,拔腿跟上……
云雪只看见道路两旁的景物一闪而过,耳边呼呼风响,一时睁不开眼,想到身后之人还是伤者,她一时不敢乱动。眼看着快到了集镇上,路上行人也多了起来,马才放慢了脚步,云雪整个身心才稍稍放松下来,却忽的全身僵硬,只听到背后之人在咬牙:“你这个可恶的女人,本王败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