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源为林原请来的大夫姓吴,是个中年人,留一缕山羊须。吴大夫将林原的伤势前前后后检查了一遍,捋着山羊须直摇头:“小伙子,你这表面看来是轻伤,实则都是重伤,伤在内腑,下手之人对你可没有留情啊,要痊愈可不容易,少说也要一年半载的。”
青源担心起来,问:“大夫,要不要紧?”
吴大夫道:“我这还是初步估计,可能更糟,这小伙子的下身也有损伤,将来可能会影响到夫妻生活……”
青源同情地看了林原一眼,见他神情尴尬,目光躲闪,倒也不好说什么。
吴大夫给林原开了些跌打损伤和益精补气的药,嘱咐半月内需卧床静养,三个月内不可提气练功,饮食要清淡等等。
青源恭敬地送吴大夫出门,回来后见林原蒙着被子,似乎不愿面对自己,于是在他床边坐下,叹了一口气:“出了这种事,我相信也不全是你的过错,别老是自责了,想想下一步怎么办吧!”
林原一掀被子,露出一张苦涩难当的脸:“三爷,你信我?”
青源道:“你好好地睡着觉,人家姑娘半夜跑来干什么?怎么说她也有错!但你这小子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控制不住自己——你说吧,刘姑娘那儿你打算怎么办?”
林原苦恼地道:“我能怎么办?事已至此,说什么也没用了,我说我愿为她负责,娶她为妻,又怕人家嫌我高攀,我若只是赔礼道歉,人家又会骂我没诚意,我听三爷的,三爷叫我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青源苦笑道:“好小子,这时候就想到三爷的好了。本来带你出来是帮我找人的,这下倒好,人没找着,反让自己受了重伤,还是见不得人、说不得的那种事。”
林原低着头,满脸羞愧之色。
青源又安慰他:“放心吧,我不会丢下你的,既然一起来,当然一起回去!等下我就和刘兄商量一下,看一下刘姑娘的意思。若她愿嫁,皆大欢喜,若她不愿,你就等着受人家的唾骂吧,打也好,骂也好,总不至于把命送给她!”说到这里,青源心里一个激凌,刘胜对林原下此狠手,可见也是恨他到了极点的,下次他会不会做出更极端的举动?想到此,一下子坐不住了。
“我已经叫人给你熬药了,你别忘了吃,我去刘兄那儿一下!”青源急匆匆交待几句,走到门外敲对面刘胜的门。敲了半天,又贴耳听了听,听不到房间有任何响动,心中一沉——该不会有什么事吧?急忙高声唤店小二。
小二急匆匆上楼,未等青源先问,抢先回答:“客官可是问这两间房的客人么?他们已经结了账,走了。”
走了?青源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走了多久?可有留下什么话?”
小二有些不好意思,摸摸脑袋:“嘿嘿,看我这记性,都忘了告诉客官您一声了,离开没多久,走时说,‘如果问起,就说后会有期’!”
青源回房,将刘胜兄妹俩不告而别的事和林原说了,二人都觉得有些纳闷,不知道他们就这样一声不响地离开,究竟是什么意思?特别是林原,脸上还现出迷茫的表情来。
青源开他玩笑:“你别想了,可能是等你到了京城,再和你一起算总账,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林原也笑:“我不怕,反正缩头是一刀,伸头也是一刀,来就来吧!我只怕他钝刀子割肉,慢慢折磨——还要连累三爷。”说话间,有小二将药端了过来,青源送到林原手上,让他喝下。
青源看他一口气将药喝完后,脸又现疼痛之色,在床上躺了下来,想到来时他精神十足,此时却卧在床上,内心黯然,对着林原道:“等你能动了,我们也回京城,到时候我租一辆马车给你坐。”
林原惭愧不安:“谢谢三爷!那三奶奶那……”
青源苦笑:“我的假期也快到了,也该回去了。”不是不找啊,是根本无处寻找。
青源从没干过熬药之类的活,唯一的一次还把手给烫到了,看吴大夫天天来给林原看病,请他帮忙找了个人照顾林原,而他自己,却趁着林原养伤期间,将连州的周边城镇转了一遍。
有时候,他会和城门口的士兵一样,默默地站在城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女子经过,只期望能发现那张熟悉的面孔;有时候,他会骑马到连江边,看着渡船一艘艘从眼前经过,目光停在那些笑语盈盈的女子身上;有时候,他会打马到乡间,到农人的田间屋舍看看,他喜欢看那些采荷的女子,划着菱形小船,唱着动听的歌,幻想着云雪就隐身在其中……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少失望了,慢慢的,他开始觉得,每日里这样奔波,其实就是他生活的全部。他甚至觉得,从最初的寻人到现在,他已经没有了任何目的,他更多的时候,觉得自己其实只是一个游子,在找一处心灵栖息的场所,在找一个密闭清幽的地方,好盛放自己这颗孤独惆怅的心。
林原的伤势在一天天好转,半月之期一到,青源请吴大夫又开了一些药,租了一辆马车,往京城回转。
一天,他们的马车经过一辆叫乌镇的村子,车夫口渴,于是将车驶离官道,停在一户农舍前,下车去讨水喝,青源坐在马车前座等他。
百无聊赖之际,忽然看见不远处他们刚刚经过的官道上,一辆马车在七八位将士的护送下,疾驰而过,走的正是他们来时的方向。
马车里传来男子爽快的笑声和女子窃窃的低语声,听在青源耳里,竟觉得说不出的亲切。青源呆呆地目送着那辆马车离去,直到车夫讨了水回来,直到他们的马车又走了好一段路程,青源才恍惚觉得,那窃窃的低语声像极了云雪的声音。
会是云雪吗?青源迟疑着,自嘲地笑了,觉得一定是自己太想她,所以才会产生了幻觉。
青源他们继续赶路……
青源不知,就在他迟疑的这一瞬间,命运的罗盘已经悄悄转变了方向。
有时候,命运的罗盘会将我们带往正确的方向,但是因为我们的过分自信或过分怀疑,从而失去抓住转机的瞬间。
青源更不会知道,他和云雪错过的,不仅仅是两条相反的道路,而是随着距离的越来越远,两颗逐渐遥远而迷茫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