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着农村的小面包车往县城里赶,小面包车外面全是泥尘,座位上也肮脏不堪,徐九霄拉过廉医生的手袖抹去座位上的浮尘,心安理得地坐下。
廉医生满脸委屈,却也无话可说。最后两个人算总帐时发现,廉医生竟然多喝了一箱酒,这件事情让徐九霄大为不满,一路上总想找廉医的麻烦。
司机是个三十多岁的壮年汉子,非常地健谈,开着车嘴里还说个没完。
“哎,你们听说过没有?太平街的八爷出事了。”司机看了后视镜一眼,对后座的几个乘客说道。
徐九霄正和衣小憩,听到这句话顿时跳了起来,头一下子撞到了车顶上他也顾不上揉,一把抓住司机的肩膀,沉声问道:“八爷出了什么事情?”
那司机不满地瞪他一眼,但见到徐九霄面目狰狞,忙不迭地回答道:“八爷被公安的打死了,听说是拒捕吧。你这么着急该不会是八爷手下的马仔吧?”
徐九霄如五雷轰顶,整个人瞬间愣了,感觉天都要垮下来一般。叔叔死了?不可能,叔叔是政协副主席,高翔最大的房地产老板,他怎么可能被公安打死。
肩头被一只手臂搂住,徐九霄茫然转头,见廉医生怜悯地望着他,眼中充满了温情。徐九霄鼻头一酸,泪珠在眼眶里打转,他强忍着悲痛,颤声问司机道:“我……八爷他怎么无缘无故跟公安作对,肯定有什么内情是吗?”
那司机没注意他的表情,继续说道:“这你就不清楚了,我也是听煤矿的表弟说的。许麻子跟八爷可是斗了十多年了,人家可没闲着,这些年暗中拾掇八爷的材料,怂恿那些拆迁户告状,上面关于八叔的案底估计都快垒成山了。再说了,八爷前不久跟白爷也红脸了,白爷是什么人物,人家可是省政协的常委,跟上头的关系硬着哪。要整死八爷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徐九霄暗抹一把泪,咬牙继续问道:“你确定八爷已经被公安打死了?”
“这事可瞒不住,城里头谁还不知道啊。要说八爷那性子烈,要是向公安投降的话,坐牢是免不了的,但也不至于被枪毙吧,也没听说他手上犯过命案,何必这么固执呢。唉……”这个司机显然对徐八武的感观不错,对徐八武的死颇有几分惋惜。
徐九霄想起叔叔那火暴性子,忍不住想大声恸哭:叔叔啊,你为什么这么傻,就算出了事也犯不着鱼死网破啊,你就等不到小九回来帮你?
“师傅,那八爷手下呢?都被抓了?”廉医生知道徐九霄此时的心情,要他再问下去未免太残忍了,所以便替他打听道。
“你说四大金刚?听说耿坚那小子被抓了,其他的好像都跑路了,这会儿抓到没有就不清楚了。不过听说八爷有个侄子也逃了,那小子倒挺冤的,人家可没参加什么黑社会组织,结果也被弄了个寻衅滋事的罪名。唉!这年头啊,出来混还得要关系哪,想当初太平街那帮老家伙在的时候,白仁梁算个什么东西?八三年那帮人跑了,白仁梁趁机发展起来后,结识了几个权贵,就转过身来灭了八爷……”
廉医生没有再言语,徐九霄怔怔地望着窗外,脸上还残留着两行泪痕,神情异常地冷峻。廉医生知道他在想什么,但还是忍住没有说话。
他充满怜意地望着徐九霄那双充满冷酷坚定的眼晴,不禁回想起以前那个脸上挂着邪笑的公子哥儿,整天无忧无虑,自由自在。没想到事隔两个月会遭逢此变,徐八武是他唯一的亲人,这个仇他能不报吗?
廉医生对于他即将的变化既有些暗喜,又感到几许淡淡的忧伤,说到底他还是喜欢那个口无掩拦的小九……
装饰得金碧辉煌的皇城酒店高十五层,是县城最高的建筑之一,这家按照四星级酒店标准设计的豪华酒店是县城的脸面,也是县里进行公务、商务活动的首选酒店。
五天前新当选的县政协副主席、著名民营企业家许麻子此刻正在皇城酒店六楼的KTV包厢里大肆庆祝。新成立的许氏房地产开发有限责任公司总经理许麻子、副总经理阿威、霸辉以及其他高级管理人员悉数到场,另外还有城西煤矿几个外地老板。
许麻子看着手下恣意狂欢,搂着身边的小姐卿卿我我,甚至连一向木讷的霸辉也有些醉意,跟身边的小姐玩起了骰子。许麻子轻轻抿了一口红酒,尽管事情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了,但他心里仍旧轻松不下来。
那个杀千刀的徐九霄始终没有露面,为了把他扯进太平街特大涉黑团伙案里来,许麻子可是费尽了心机。但让他惶恐不安的是,那次撒网式抓捕并未将徐九霄缉捕归案,甚至还漏掉了徐八武的三大金刚。
徐九霄和三大金刚没有落网始终是许麻子的心病,之所以在手下面前装做浑不在意,完全因为不想引起手下的恐慌。但这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尤为不好,谨慎地许麻子甚至都不敢独自入眠。
“阿威,你他妈便秘啊,能不能快点。”霸辉捧着肚子在洗手间门前吼道。今晚高兴喝了几支冰啤酒,本来肠胃不好的他此刻肠胃翻腾,难受之极。
霸辉捧着肚子出了包厢,拐角处就有一个公用洗手间。霸辉哼哼唧唧地推开洗手间的大门,连续推了几个门都是锁着的,好在最后的坑没有人。
霸辉刚蹲下来,地板上倒映的人影让他汗毛倒竖,他连忙抬起头来,顿时感到惊恐万分。
“辉哥,别来无恙!”徐九霄握着装有消音器的手枪对准了他的眉头。
“徐……徐……”霸辉吓得目瞪口呆,呼吸也有些不太顺畅。
“我送你一程!”徐九霄眼神中闪过一丝寒光,食指轻轻扣动了扳机。
许麻子看了看手表快凌晨了,狂欢总有结束的时候,不能让手下太得意忘形了。
“咦,霸辉去哪了?”许麻子看了看左右没发现霸辉的身影,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大……大哥!”一个去外面上洗手间的小弟仓皇跑进包厢,那神情跟看见了鬼似的。
许麻子心往下沉,上前揪住他的脖领:“出了什么事情?”
“辉……辉哥被人杀了!”
霸辉倒在卫生间里,裤子刚褪到膝盖,双眼圆睁,那充满惊怵恐惧的眼睛让许麻子看了心在滴血。子弹正中眉心,血水仍从后脑勺里汩汩流出……
许麻子用手合上霸辉死不瞑目的眼睛,两行清泪无声地顺颊而下,也不知道这泪水是因为悲痛还是恐惧。
“报警!”许麻子只留下两个字,便带着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皇城酒店。
阿威拖着疲惫的身躯将桑塔纳轿车驶入城西开发区的新居车库,坐在驾驶室里看了看手表,现在已经凌晨四点多了。许麻子走后,他配合警察做完了笔录,协助警察做法医鉴定,最后结束才将霸辉的尸体拉到火葬场进行火化。
阿威抚mo着仍有些隐隐作痛的胸口,心头涌上万般恨意。徐九霄终于出现了吗?这个仇恨是时候该了结了。阿威从驾驶位的储物格里摸了一支手枪,这是他前两天用重金买下的黑市手枪,能不能报仇就全靠它了。
阿威取下车钥匙,打开车门走了下去,正准备用力将门关上时,太阳穴上被人用东西顶住了。
阿威缓缓转过头去,一个黑衣人平躺在车顶上,用冰冷地枪口对准了他的太阳穴。
“徐九霄!”阿威倒吸一口气,声调也提高几分贝。在看清徐九霄那张冷峻的脸庞后,阿威就知道今晚要栽在这里了。不过阿威天生胆大,刀头舔血的日子也没少过,很快就冷静下来。
“威哥,好久不见!”徐九霄缓缓坐直身躯,露出车顶上的吸盘,这是吸玻璃用的吸盘,轻易可以承受数百斤的重量。
阿威的左手摸到裤袋里的手枪,心里稍稍镇定了些:“九哥,过去是我不对,但那次你毕竟占了便宜,我们之间应该没什么深仇大恨吧?”眼下的情况只有拖延时间,只有靠徐九霄分神才有可能逃生。
“以前没有,但现在有了。”徐九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怎么说?”阿威没反应过来。
“杀了你,我们不就有仇了。”
阿威顿时气结,他知道现在就算跪地求饶也没有用,徐九霄不是善男信女,在车顶上潜伏这么久绝对不是为了吓唬自己。
“你没有可能爬上我的车顶,让我死个明白吧。”阿威平静地说道。
“我藏在你的车底足足四个多小时,在你启动车子的瞬间爬到了车顶。能够让我潜伏四个小时,威哥应该感到荣幸。”徐九霄淡然道。
阿威暗叹口气,为了杀自己在车底潜伏四个小时,真不知道该感到悲哀还是荣幸。
阿威闭上了眼睛,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机会了。想起以前自己对他的侮辱,阿威便感到无比的羞耻,这个曾经被自己称为废物的人,最终要带着愤怒地子弹结束自己的生命。
“九哥,祸不及家人……”
徐九霄点了点头:“我知道!”说罢抠动了扳枪,出膛的子弹射进了阿威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