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翔,一座历史悠久却臭名远扬的小城,说它历史悠久,是因秦朝时期便在此地筑城,至今已达两千多年历史。说它臭名远扬,则不好一言蔽之。
八三年全国严打,高翔县案件数量高居全省第一,被枪毙人数全省第一,立案在逃人数仍是全省第一。
九十年代高翔有句标语甚为出名:严禁挑手筋脚筋。据说有位旅客下车看见这条标语当场晕了过去,故才有了“车到高翔莫停,人到高翔莫行”的警示谚语。
“车到高翔莫停”好理解,“人到高翔莫行”则让人有些纳闷。九十年代的高翔,夜里不比幽冥鬼城热闹多少,人从城西煤矿走到城东太平河,如果平安无事的话,那就该回家烧高香了。
太平街,高翔县最古老的街区,同时也被视为高翔县的“毒瘤”。八三年严打,从太平街出逃的在逃犯多达三四十人,此后太平街一度沉寂。八、九十年代白仁梁只手遮天,直到九十年代后,白仁梁淡出高翔,城西煤矿的子弟趁机崛起,取代白仁梁成为高翔的地下统治者。
值时,太平街屠户出身的徐八武扛起太平街的大旗,带领太平街一帮八○后出生的生力军敢打敢拼,方才与城西煤矿分庭抗礼。而徐八武霸道蛮横的做派也常为人诟病,有人说,自从徐八武拼出了太平街,此后太平街“十个青年九个浑,还有一个在打盹。”而那个“打盹”的青年恰恰是徐八武唯一的子侄徐九霄。
徐九霄双脚放在桌子上,悠闲地用竹签剔着牙,今天这盘红烧肉貌似少了点火候,害得他牙缝里塞满了肉屑。看着身材娇小的服务员小心翼翼地端着茶壶过来,徐九霄才放下双脚。
服务员刚把茶壶放在桌上,徐九霄的手便朝她伸了过来,吓得服务员的脸顿时煞白,忙不迭地退了下去。
“我有那么吓人吗?”徐九摸了摸鼻子自言自语道。拎起小壶茶,噘着嘴在壶嘴上汲了口茶水,露出怡然自得地神情,暗赞一声好茶。
酒足饭饱,看看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钟了,徐九霄摸着微微隆起的肚皮,对身边满脸堆笑的酒楼老板吴大尊说道:“吴老板,掌勺的手艺有所退步哪,这技艺可是不进则退的,得好好说说他才行。”说罢接过吴大尊递来的香烟,燃着火后深吸了两口。
“九少说的是,这不是听说给您掌勺他有点儿紧张嘛,回头一定好好教训。嘿嘿,希望九少常来批评指导,一定得常来……”吴大尊笑得脸上能拧出蜜来,但眼神深处却藏着几许无奈。
都说徐八武这个唯一的子侄不算个混混,至少从来没见他欺行霸市、打架斗殴过。但这个“九少”可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仗着他叔叔徐八武有钱有势,又是黑社会的头子,整天无所事事,今日在东街酒店醉酒高卧,明日在西街酒吧彻夜狂欢,完事就在单子上签个字,回头找徐八武要去。
可徐八武是什么人哪?高翔县政协副主席、徐氏房地产公司的老总。如果这些名头还不够唬人的话,那再加上太平街老大的身份应该够了吧?谁敢冲他要钱?不怕半夜三更被人拉出去暴打,也怕哪天打开店门飘进来一张拆迁通知书啊。
难怪都说十个青年九个浑,就只有徐家小九在打盹。这顿饭从上午十一点吃到下午四点,期间还躺在沙发上中场休息了会儿。就这太岁整天躺在酒店里,哪个还敢来照顾生意?吴大尊心里边想着,边送瘟般陪着徐九霄往店外走。
“呃……吴老板太客气,不过既然吴老板盛情相邀,那……”徐九霄打了个饱嗝,犹豫着哪天抽空来光顾之际,吴大尊连忙附合道:“九少您也忙,待您有空的时候一定登门邀请。”
徐九霄后半句话咽了回去,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日后再说吧。帐先记下,我让我叔叔尽快来结就是。”徐九霄也颇不好意思,最近日子着实窘迫了些。要怪就怪“病猫”那厮,几个月前怂恿自己去炒什么股,说是玩点心跳的感觉,结果四十万元砸进去,出来时后面掉了好几个零。此后,身上的银行卡、酒店、超市、美发店的会员卡,甚至连IC电话卡统统被叔叔没收,每个月就给点相当于低保的生活费。
不就是炒了回股嘛,要再给我四十万准能打场翻身仗。徐九霄对于那次股市失败的经历耿耿于怀,每次摸到名牌西服空空如也的口袋,他心里就有些不屈。
刚刚走出店门,正准备打开他那辆奥迪车坐进去时,却依稀听见酒楼旁边的巷子里传来小孩的哭声。徐九霄初听还以为谁家在打孩子,暗想都说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大晴天的打什么孩子啊,都让下岗给闹的。
但小孩的哭声越来越凄厉,徐九霄有些不忍卒听了。他犹豫了会儿,暗想这时候回家好像也没啥事干,痞强他们估计还在外面搞暴力拆迁,打麻将一缺三,看电影又没新片,总不能跟街坊老太太唠嗑吧?且去看看出了啥事,万一遇见怪叔叔调戏小姑娘这样地人间惨剧,说不得还要行侠仗义一回。
徐九霄走进巷子,却见吴大尊酒楼后面新砌了一堵围墙,把酒楼后面几家破旧的院落围了起来。新砌围墙与吴大尊酒楼后墙相距不到一尺,足有二十多米长。
徐九霄突然想起叔叔的公司好像准备在这块地皮上盖个什么住宅小区,前些天一直在想着法子要拆迁户搬出去,结果手段使了不少,大部分的住户都拿着钱搬走了,唯有这几户死活不肯让出祖屋。徐八武一怒之下便在他们门前砌围墙,逼得他们砸开自家围墙从侧边开门。
哭声从墙缝里传出来,徐九霄定睛往里面一看,在阴暗的墙缝里分明看见一个小女孩被卡在中间,此时进退维谷,吓得哇哇大哭。
徐九霄偏头看了看围墙另一侧,却发现同样紧挨着旧院子的围墙,根本无法从背面拆墙施以援手。徐九霄恨得牙根痒痒,正想骂一句这谁做的缺德事,突然想起罪魁祸首是他叔叔徐八武。
徐九霄试了一下,根本无法挤进墙缝里,要救这小女孩还真有些麻烦。他突然想起从小在叔叔威逼下修练的“周游劲气”,此时正好可以派上用场,不过这种劲气他从未试过,也不知有没有副作用。
不管了,小姑娘是祖国的花朵,未来的希望,万一闹出什么毛病出来多不好。再说了,遇到这样的惨剧能视而不见吗?那也太对不起自己那颗纯洁善良的心了。
徐九霄走到墙缝前,将身上的西服脱下来挂在墙垛上,突然蹲下来身子运气,只见他的脸逐渐红润起来,额头上的青筋暴起,整个前胸后背奇迹般地往里收缩,就连他的头似乎也微微往里陷,整张脸扭曲地变了形。
徐九霄整个人仿佛被烫平一般,健壮的胸脯深陷下去,勉强可以挤进墙缝里,踩着碎步缓慢前行。憋着一口气好不容易走到小女孩的身边,那小女孩原本哭泣不止,见徐九霄变戏法般走了进来,竟止住了哭声,充满好奇地望着他。
徐九霄本想软语安慰她几句,突然想起叔叔说过的话,“周游劲气”分为九重,未修炼到五重之前发功时不可泄气,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徐九霄刚刚练到第四重,虽不知泄气的后果是什么,但万一是打回原形的话那就惨了,小女孩那么点大就被卡在里,自己岂不会被勒死?
好在这堵墙砌得极不规则,中间稍稍往里凹进一些,所以小女孩从墙缝外一路往里走,直到中间才被卡住。
徐九霄心中暗骂,这堵墙多半是猛子干的好事,真怀疑这家伙脑子里装的是不是豆腐渣。连堵墙都砌不整齐,他还有啥可指望的?
轻轻拽动小女孩的手臂,缓缓地将她拉到宽松处,徐九霄感觉自己有些头晕脑眩,他清楚这是极度缺氧的症状,如果长时期缺氧会造成什么后果?他不敢多想,连忙拉着小姑娘往外挤去。
他边挤边在心里痛骂徐八武,要知道这‘周游劲气’并非武侠小说中所描述地那样可以摘叶伤人,或者打出降龙十八掌。这种劲气唯一的功能就是暂时改变自己的身体结构,哪儿需要缩一下,哪儿需要用劲气填塞一下鼓起来。就这么个毫无用处的劲气,徐九霄足足练了八年,要不是今天派上用场救下小女孩,他甚至怀疑这劲气是为了临死时节约棺木用的。
不过依徐九霄的性子,没有好处的事情他是不会做的。记得那是个夜黑风高的夜晚,徐八霄正式向叔叔摊牌要放弃修炼,叔叔说了一句话他顿时打消了念头。这句话就是,“周游劲气”修炼到第七重后可以改变自己的脸……
多么诱人的前途,你能想象用不同的脸去泡不同类型美女的感觉吗?反正徐九霄当时就选择了堕落,他没有丝毫犹豫地收回了自己的话。尽管几年后他想到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按叔叔的推算,依他非凡地资质极有可能在六十岁以前达到第七重的境界……
刚刚挤出墙缝,徐九霄感觉一口气从丹田处喷薄而出,一声长啸发自喉间,整个人如充气般鼓了起来,直到恢复了原形。
“唉呀妈呀,累死我了。”徐九霄过了良久才喘过气来,神志也逐渐清醒过来。用十八般酷刑地标准来衡量发功后的感受,都无法形容他此时此刻的心情,那种极度缺氧的感觉让他差点产生了见到上帝的错觉。回头要跟叔叔说说,以后砌墙尽量留点距离,一定要的……
“叔叔,你是变形金刚吗?”被救的小姑娘大概才六七岁的样子,乍见徐九霄一下变小,一下变大,也止住了哭声,好奇地望着他问道。
徐九霄用手擦去她脸上的泪痕,支吾了半天不知该如何解释,总不能对个小姑娘撒谎吧?
“小萱,你跑到这来干嘛,吓死妈妈了。”未等徐九霄回答,一个穿着服务员职业装的少妇惊魂未定地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小姑娘。
徐九霄认得他是吴大尊酒店的服务员,可能家里没人带小孩子,上班顺便带了过来,一忙起来就把小女孩给忘了。结果小女孩跑到巷子玩就被卡在里面,要不是自己出手相助,这会儿估计孩子她妈得急死去。
“你……九少?”服务员看清楚徐九霄的脸,顿时吓得脸煞白:“你对小萱做了什么?她……她还是个孩子。”那神情,那语气,分明把徐九霄当成了极品萝莉控以及骗小姑娘的怪叔叔。
徐九霄顿时气得直翻白眼,难怪这世界做好事的人越来越少了,就是因为像她这种狗咬吕洞宾的人多了。
徐九霄懒得跟她争辩,取下西服拍了拍灰尘,朝小女孩招了招手便踩着风骚地小碎步走了。